“阿莲,你知道吗,我今年二十岁了。”
米荷眼睛都没睁开,伸手摸摸他头发很软的脑袋,随便敷衍说:“是呀,二十岁,大个仔了!”
沈宝寅乖巧地笑了笑,天使一样漂亮的眼睛眯起来:“阿莲,我大概有一段时间不能来。”
“去哪里呀?”
“上班咯,不然哪来钞票买排骨喂你?”
“明明是十爷的钱。”
沈振东糖王名号叫得响,港人提起他,最多还是称呼十爷。
沈宝寅知道他爸爸这个外号由来,是黎兰君告知:“人人都叫你爸爸十爷,你知不知道这根本是沾了你妈咪的光,你妈咪在家行十,大家都叫十姑娘,和你的死鬼老爸结婚,家里佣人叫他十姑爷,后来来了香港,传着传着才传成十爷。申港集团这份家业,全是吸着我们黎家的血和骨髓才能有的呀!你可不能让那对贼夫妻窃走!”
沈宝寅笑一笑:“是啊,我的钱都是爸爸给的,现在他发飙了,我得回去哄哄他,不然真的买排骨的钱都没了。”
“少跟十爷吵架,你自己也说了,二十岁了,该成熟了。”
“这次回去,我真的要金盆洗手了。”
弄脏了才要洗手,可沈宝寅厮混这么多年童子身都没破过,米荷觉得好笑,斜眼觑他:“你肯干?”
“不肯,也要装一装,哪天我要是穿着西装进门,你要认得我。”
“哦,你爸爸要让你进公司做事?”
“大概吧,不然让我来温莎皇宫拉皮条?”
米荷睁眼又瞧了瞧他,像是有点鄙夷,不相信他能穿得住西装,打了个哈欠道:“好困,我还想睡觉,等下你要走的话不必同我说。”
沈宝寅“嗯”一声。
【作者有话说】
整个时间线大概跨度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末,正叙——倒叙——正叙来的,只是为了方便快速介绍背景和人物关系,不会总是穿插回忆,结构不会很复杂,请放心食用。
第0005章 原地转又转堕进风眼乐园(2)
空气安静下来,窗外突然传来滴答滴答落水声,像帕金斯患者拿瓢往外面慢慢倾倒,没什么节奏,时快时慢,听得心烦。
米荷像是早已习惯,只是翻了个身,不久传来均匀呼吸声,沈宝寅也乖乖躺好,但没有合上眼睛,在拉着窗帘午后昏暗的房间内,耳边落雨,兀自睁着一双秀媚锐利眼睛,没有什么情绪,好像放空发呆,享受暴风雨前最后一刻宁静。
没过一会儿,米荷突然说话:“阿寅,你在国外是否过得不开心?”
沈宝寅有点意外,以为她已经睡着,好几秒钟才问:“睡不着?”
“外面滴水声你听不见?吵死人。”
“好像落雨了。”
“不是雨,楼上天台房间上个月被个大马的老板包下,现在住了个潮州女人,一到下班钟头大马老板就火急火燎来找她,一进门就开始搞,但是呢,每次不到十分钟就开始放水洗澡,楼上水管坏了好久,一开龙头就没完没了滴水,有钱包女人,没钱修水管。”
沈宝寅明白了,难怪他从没听到过滴水声,他常常是白天睡觉,天一黑就出门,正好和楼上错开时间。
“上个月老板带着她去大马,走之前那个潮州女人兴高采烈,还请大家喝酒,好风光,我还以为她好有本事,哄到大老板娶她,不会再回来。”
谁知道今天又听到关门声,不到十分钟,又开始滴水,忙来忙去,还是做情妇。
语气轻飘飘的,不知是鄙夷,还是可怜。
沈宝寅若有所思,恐怕她由人推己自伤自怜,盯住黑暗中米荷白皙圆润肩头看了眼,说:“你跟她不一样。”
米荷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我知道,阿寅。你不必特意提醒。”
沈宝寅试图揭过此章:“我等下就找人上去修好水管。”
“你今天善心无处放?你走了,我不会再长住这里。”修什么修,不如把钱给她。
“好。”
又安静一会儿,米荷突然转过身来,脑袋依旧贴在枕头上,只是慢慢抬起下巴,她和居高临下的沈宝寅对视,微笑,眼里带着郑重:“假如你哪天要结婚,一定告诉我,我确实是在夜总会认识你,可我不做别人情妇……虽然你没有碰过我,但这件事只有你知道,我知道,别人都不知道。要是哪天在街上听到别人那么说,我受不了的……”
米荷是偷渡来香港,沈宝寅简单了解过她的身世,出生在上海,母亲是饭店服务员,和一个香港来的老板拍拖。怀上孩子以后,两个人准备办婚礼,大红被子同喜糖全部买齐,这时候香港传来家信,说家中有重大变故,老板无奈只好搁置婚礼,先返回香港,临走前答应会来娶她母亲。
但直到米荷五岁,那个男人也未再来找过他们母女,只有一封信并一张支票寄来,告知自己其实是已婚人士,回港本来是打算和妻子离婚就来找他们母女,到家才发现,他离港后,他的父母投资失败,家中变卖许多家产也未能补足,怕他在外面做生意知道以后担心,这件事一直未告知他,直到他父亲因病去世才急忙要他回家,而最艰难的那些日子,家中开支是全靠妻子支应。
他实在无法对不起这个为他受尽委屈的女人,就只能对不住她们母女,希望米荷妈妈收下这笔钱,好好养大女儿。
米荷妈妈终于死心嫁人,继父对米荷不好,十五岁中学还未念完就不准她继续念书,说女人到底要嫁人,认得几个字就不错,读再多书有什么用。
道理好多,其实只是不想出米荷的学费。
在米荷二十岁时,继父要把她嫁出去换聘金,米荷不愿意,觉得既然她亲生父亲寄过钱回来,那么一定还惦记她,于是偷偷跑到香港来找爸爸,结果刚落地就被卖到夜总会。
一个男人在外地偷腥擦擦屁股就走,却害惨两个女人一生。沈宝寅对此类故事见怪不怪,都懒得听,问过一次米荷要不要他帮忙去找她父亲,米荷当时正在插花,听到以后头也不抬,不以为意说:“是我犯蠢,他早不要我,我何必找他给你添麻烦。”
沈宝寅也只是随便问一句,米荷想寻亲,他自然倾尽全力,但其实心底里,他觉得她一个人简简单单更好。
她父亲若是过得好也就罢了,假如过得不好呢,成了赌徒,或者穷鬼,到时说不定还要反过来打米荷主意,害米荷多了负担,还平白给他增添困扰。
于是直到现在,米荷在香港还是孑然一身。
米荷的身世难堪,加之母亲无意中做过情妇,会有这样想法,实在太正常。
沈宝寅平静地望着她,也笑,嘴角略微扬起来,语气温温柔柔,有点慈悲的意思:“我还有事没做完,暂时不会结婚。阿莲,我向你保证,我不是什么好人,可绝不会害你,当然,你可以尽力往最无耻想我,有这样自我保护的想法非常好。但无论如何,不要看轻自己。”
“你不要对我保证,只要答应我,假如,假如有那一天,要告诉我。”
她太坚持,沈宝寅无奈答应:“好,都听你的。好好的,真不知道你哪里来这么多烦恼担心。”
沈宝寅的语气太温柔,说要保全她,好像她是他手心里宝物。米荷心内又忍不住升腾起一丝微弱期望,沈宝寅总是警告,总是希望她保持分寸,但万一呢,万一沈宝寅回来的理由里,有一个她呢?
幽幽的,她突然问:“阿寅,其实你为什么要回来呢?你不喜欢香港,我知道,这里对你不好。”
沈宝寅挪开目光,月光透过拱形彩色玻璃窗,水一样罩在他单薄的上半身,把身躯摇晃得迷离而神秘。
他动也不动,只剩略微沙哑单薄的声音轻轻地回答。
“阿莲,我当初是为什么离开,现在就是为什么回来。”
沈宝寅的神情好平静,米荷的眼睛却湿润了,睫毛快速颤抖了两下。她一直很少置喙沈宝寅的决定,因为知道沈宝寅非常固执,也知道她的看法对沈宝寅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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