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袖子稍微有点长,他话说到兴头上时又爱比划,手掌缩在袖子里,露出几根细长的手指在半空中比划来比划去。
“他还说我故意刁难他?你不知道他唱多难听,我真该录下来给你听听,他就比你唱得好一点。”
他伸手在宴青川眼前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郁寻春要弹吉他,要拉大提琴,指腹长着一层茧,指甲也几乎是齐着甲床剪的,但他本身甲床就长得漂亮,饱满且长,还带着点粉。
在空中晃来晃去的,看得人心痒。
恰好红绿灯,宴青川抓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
“我唱歌真有那么难听?”他笑着问。
郁寻春看着他,脸上写着“这话你也真说得出来”。
宴青川低头笑起来,郁寻春往回缩手,宴青川握着没放,帮他把过长的衣袖往下翻折了一点才松手。
“我又不是小孩儿。”郁寻春哪儿哪儿都不得劲,缩回手在毛衣上蹭了蹭,自己动手把另外一边的袖子折起来。
他耳根有点红,转头看着窗外不说话了。
“我觉得我唱歌挺好的呀?”宴青川清了清嗓子,张口就来了一段。
郁寻春默默塞住耳朵,生无可恋地靠在椅背上:“求求你放过我的耳朵吧,它工作一下午已经够辛苦了。”
宴青川偏偏要跟他作对,还往他那边凑,魔音灌耳,郁寻春躲也躲不开,逃又逃不了,气得伸手去捂他的嘴。
宴青川笑着躲开:“开车呢,多危险啊?”
“你也知道你在开车呢。”郁寻春咬牙切齿,从书包里翻出帽子扣上,还把口罩当眼罩使,双手一抱胸不搭理他了。
旁边宴青川仍未放弃展示他的歌喉。
一直到停车,郁寻春逃也似的跑了。
毛衣漏风,冷风一吹郁寻春从车上带下来的那点热气就被吹散,他抱着胳膊搓了搓。
回头拿外套,那边下车的宴青川刚好先他一步,手刚摸到衣角,外套嗖的一下就飞走了。
“冷吧?”宴青川走过来,“让你不拿外套。”
“我这不是来拿了吗?”郁寻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伸手去抢,宴青川非要跟他对着干似的,手一别避开他,接着郁寻春眼前一黑,隔着外套感受到两只大手揉面团一样在他脑袋上裹了两圈。
扯下衣服,宴青川果然不见了。
郁寻春一脑袋毛都被他搓起了静电,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追:“宴青川,被我抓住你就完蛋了。”
宴青川没跑,就是两条腿走得飞快,身上长大衣的衣摆前前后后在空中晃悠。
郁寻春抓住他后被他顺手一捞,揽住肩膀,没骨头似的压住他:“寻寻,大街上这么多人呢。”
周围确实都是人,郁寻春理了理被他弄乱的头发,宴青川也帮他顺了顺。
如果胳膊肘没有架在他肩膀上的话。
“这样就好看了吗?重死了。”郁寻春推开他。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餐厅。
位置在窗边,可以看到楼下的街景。
吃饭时,宴青川转头看了眼窗外,招呼郁寻春:“寻寻你看。”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有个中年人拉着一个小板车,小车上的笼子里面汤圆似的挤着几只小奶狗。
旁边蹲着几个小姑娘。
两人吃完饭下来,笼子里的狗崽子只剩下两只,挤在一起取暖,哼哼唧唧的。
“自家狗下的崽,”中年男人抱着手冲他们介绍,“品相都很好,就剩这两只了,一起的话给你们算便宜点。”
郁寻春低头看着那两个小团子。
宴青川那肩膀碰碰他:“要不要养一只?两只也行。”
男人一听,立刻打开笼子,抓着小狗后脖颈提溜起一只,给郁寻春看:“你看看,没有任何毛病,皮肤病耳螨啥的都没有,在家喝的都是羊奶喂的生骨肉,你放心,身体好得很。”
小狗乖乖被拎着,也不挣扎,黑漆漆地眼睛望着郁寻春。
男人一边说着“你摸摸你摸摸”一边把狗往郁寻春怀里塞。
那狗一到郁寻春怀里,马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团起来。
宴青川跟着摸狗:“寻寻?”
郁寻春摇了摇头,把狗还给男人:“我们再考虑下。”
“哎呀别考虑了,等你考虑好,回来都被买走了!”男人扯着嗓子对他们背影喊。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宴青川问:“不喜欢?”
郁寻春摇头,当然喜欢了。
他刚才抱着小狗的时候偷偷捏了下它的小爪子,它现在还小可能还没走过太多的路,肉垫不像成年狗狗那样长了茧,特别软。
就是因为太软了,才显得格外脆弱。
“我怕养不活。”
“怎么会?”宴青川回忆着,“那狗看着挺壮实的,狗主人应该没说谎。”
“不是狗的问题,”郁寻春看了眼宴青川,“是我的问题,我以前……”
每只小动物在他身边都离不开一个死字,郁寻春确实没有勇气再去承担一个生命。
宴青川静静听着,听完道:“我懂你这种感受。”
郁寻春不由侧目。
你怎么会懂。
“我当然懂,”宴青川讲起他小时候,“我小时候养过一只乌龟,我可喜欢了,我就想看看它是不是真的能活一千年……”
郁寻春:?
“它就养在我们家院子里的池塘边,我可喜欢它了,我给它盖房子,一日三餐我都亲自给它准备,结果有一天它滑进池塘里淹死了。”
??
不是,乌龟也能淹死吗?
“也不是淹死,它不会游泳,它是一只陆地龟。”
“……”
“你不知道我当时多伤心,我爷爷帮我把乌龟捞起来我伤心死了,饭都不想吃,哭了一整天呢。”
“你那时候多大?”
“四岁?还是五岁?”
郁寻春很是一言难尽:“……四五岁分不清陆龟和水龟也正常。”
宴青川深以为然:“从此我就再也没养过乌龟了,哦对,它也在咱们小狗那个陵园,我今天都忘了去看看它。”
“你早把人忘了吧?”
“一般确实很难想起来。”
郁寻春无语地笑了下,他想说可我忘不了,但他又发现,如果不是特定情况,他其实很少想起那只小狗和小猫。
他甚至都没有怎么为他们的死亡而伤心过,包括这一次的小狗也是。
初听死讯时好像难以接受,但第二天睁眼时却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他没有经历过宴青川那种,为了一只乌龟而食不下咽痛哭一整天的情况。
可能是因为他,并不爱它们吧。
“所以呢,小动物的死亡有很多意外,但怎么能说是你造成的呢?”
宴青川抓住他的手往回走:“这样,我们把那只小狗买回家,看它到底能不能活,它要是能活下去那就说明你没有问题,它要是不能活下去,那也是怪我今天非要带它回家,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样是可以的吗?
他应该拒绝,应该甩开宴青川的手停下来,他现在并没有做好迎接一个新的生命的准备。
郁寻春的心里在不断地拒绝和排斥,但他却什么都没做,被宴青川拽回了狗贩前。
“就说让你们别考虑了吧,狗已经被买走了。”
笼子里空空如也,没了小狗的身影。
郁寻春松了口气,他看着狗贩收拾好笼子离开,看着空铁笼在板车上摇摇晃晃,说:“下次吧。”
宴青川:“早知道走快点了。”
手机响了,郁寻春走到一旁去接电话,回来对宴青川道:“我有点事,你要不要先回家?”
“一个人回家?”宴青川一口回绝了郁寻春,“我不要。”
郁寻春颇有些无语,有时候宴青川就跟个小孩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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