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去后舱,只有两种可能。”边迹用力用手肘挟制住对方肩膀,将他摁在椅背上,压迫性很强地跟他对峙,制服因为用力出现许多褶皱。他摁着人,从牙缝中挤出话:“一,摔死,或被行李砸死。二,大家跟你一起挤去后舱,飞机失重,无人生还!”
边迹揪住他的衣领,强制把他的安全带系回去,厉色低声道:“想活,就在这乖乖坐好。”
机舱里有三秒钟的寂静。
姓高的显然被吓愣了,他印象里这个乘务长一直说话带笑,没想到板起脸来还挺吓人。
他只好乖乖坐好,扶着倚背,哆哆嗦嗦地说:“我要投诉……我要把你告到倾家荡产……”
现在飞机还是晃得厉害,边迹一心安抚其他乘客,根本没心思也没时间理会这种投诉。
当事人不在意的事,走廊另一端的乘客却路见不平。
“你还是先做好被航司起诉的准备吧。”严岸阔冷冷地说,“危害飞行安全和扰乱客舱管理秩序,他们可以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对方在气头上,一点就炸:“你谁?少他妈多管闲事!”
“上海恒天律师事务所,严岸阔。”当事人做完自我介绍后,又朝边迹的方向抬抬下巴,“乘务长要是被无赖盯上,可以找我免费代理。”
边迹正在往乘务座椅走的路上,听到这段对话,惊讶地回过头。然而,他还来不及处理严岸阔的话语和动作含义,就在一股强烈气流冲击下,被晃得站不住脚。
舱内顿时惊叫一片,但慌乱持续时间明显较之前变短。大家收起声,颤抖着攥紧椅背。
边迹因为没有安全带的保护,一下子失去重心,往前栽倒。
——眼看就要被甩出去,严岸阔伸出手,从半空中一把拽住他。
边迹手很凉,尽管他刚刚处理险情表现得冷静完美且滴水不漏,手心里其实已经全是冷汗。
五指抓在严岸阔的衬衫上,留下几道印子。
衬衫被边迹攥得很紧,勒出衣服主人流畅的手臂线条和胸肌。透过被汗水沾湿成半透明的布料,能看到肌肉上的指痕——淡红色,短短五道,若隐若现。
严岸阔看起来没有在意这些,反握住边迹的手腕,大臂发力,把人从颠簸中拽出来稳住。
边迹艰难扶好站着,趁飞机平稳些的档口,快速起身回座,没敢耽误一秒。
离开得如此快,以至于严岸阔都没能来得及,把那句“你也注意安全”讲完。
【📢作者有话说】
1. 名词解释:(来源网络)
7700紧急代码:表示飞机遇到除劫机、地面失联等状况外的紧急情况。
MAYDAY:国际通用无线求救信号。
发动机喘振:指发动机热端超温和强烈振动。
2. 参考资料:荷兰空客A300飞机火灾告警返航ATC录音、机舱失火排查程序视频等
第0003章 赶时间就下次吧
2023年12月14日,15时11分31秒。
舱内提示接连亮起。
“2200m准备。”
“500m准备。”
随着离地面越来越近,舱内空气似乎也越来越冷。起飞和降落的瞬间堪称死亡五分钟,所有人屏息凝神,紧紧攥着双手,等待命运宣判。
“乘务员就位!”边迹掷地有声地说,“防冲撞姿势演示!”
四川双流机场停机坪外,消防车和医护集结完毕,在远处待命,紧张地看着航班进近。
飞机一侧机翼冒着烟,快速驶入众人视线内。等离得更近些,甚至还能看清几块风扇的缺口。
地面工作人员此起彼伏地惊呼:“我操,风扇叶片断了!清跑道!小心碎片!”
“速度太快了,发动机没停车吗?”
“没停,机长应该是关了出故障的发动机,现在单发降落。”
“靠,太危险了。”
“嘘——”
“着陆了!着陆了!!”
随着一声巨大的轰响,飞机降落跑道。舱外,众人攥拳抱膝,为即将落地的一百六十七个人捏一把汗。
舱内,机组的噩梦远远没有结束。
开舱瞬间,大量新鲜空气涌入,谁也不知道哪里还藏着新危险,开舱会不会导致火势瞬间反扑,旅客会不会失控冲撞踩踏……
边迹来不及拿任何广播,跳到机窗旁指挥,用本就沙哑的嗓子在寒风中嘶喊:“跳滑梯!不要拿行李!”
空姐们在推搡中被扯得盘发全乱,脚踝因为穿高跟鞋站立太久而变得红肿,但她们仍旧声嘶力竭地疏导:“快跑!不要拿行李!不要拿行李!”
这么密闭的空间,又是极端紧张情况,在舱内多停留半秒都有可能造成拥堵,甚至葬身火海。人们跌跌撞撞地逃生,有人昂贵的皮鞋被踩丢,有人外套被挤掉,有人抱着吓晕的孩子边逃边哭。
边迹死死盯着紧闭的盥洗室——三号位还拿着灭火瓶坚守在那——里面正溢出滚滚浓烟。
“保持洗手间关闭,防止火势反扑!”
听完边迹的交代,三号位含着泪点头,双手紧握阀门。即便是刚刚颠簸最剧烈的时候,她也留在附近没有离开一步。
有人根本不听劝,非要打开行李架。边迹无声地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一把拉住他,推着他往外跑,“别拿了!什么东西比命重要!”
那人跪着不肯走,泪如雨下,“都是我老婆的遗物,只剩这些了……我要带她走!”
边迹没有迟疑,把人拖到机窗边,给后面的乘客让出逃生通道。那人还在朝着行李架的方向挣扎,念念有词:“我要带她回家……带她回家……”
边迹奋力把他拖到滑梯上,同时护住他的头和手,猛地推下去,吼道:“先得活着才能回家!跑!”
话音未落,乘客惊叫着被推下机窗,滑落着陆,得救后的瞬间,双腿瘫软,扑倒在地。
2023年12月14日,15时14分29秒。
随着救火车与救护车的鸣笛声接连响起,所有乘客尽数撤离。
陌生人们当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或是欣喜若狂,给机组鼓掌,打给家人电话,跟素昧平生的人合影,医护团队挨个给大家做简单检查。一时间,哭声、叫声、咳嗽声、快门声响作一团。
边迹跟在其他机组成员后面,最后才离开飞机,远远地站在人群外,靠着车上栏杆,闭眼,长长松了口气。
十一分二十秒。
从发现火情到全员撤离,一共只花了十一分二十秒。
这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抢险。不用猜也知道,以后这件事会出现在很多媒体的首页,只要机组处理无误,他们也许还会被公司捧作正面典型。
可是边迹因为极度紧张和焦虑,现在有点想吐。
他躲开人群,扶着墙壁缓了很久,才接收到自己已经平安踩在地面上的事实。
但凡灭火迟了一步,或者安抚旅客情绪失败,今天广场上的一百六十多个人,就可能无一生还。迟来又巨大的恐惧席卷而来,压得他透不过气。
边迹制止自己继续发散,强撑着直起身,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拿着矿泉水的手。
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手背上有一些混乱的、凸起的青筋,看起来性感而有力。
边迹顺着它往上看,凭借着好记性,认出对面这个人叫严岸阔。
严岸阔并没有马上开口,所以边迹趁机打好了腹稿——如果对方要道谢,边迹会开心地回谢对方协助救险;如果对方要问补偿方案,他会给出协调改签、换机启程、赔偿住宿餐饮三种选择。
然而,严岸阔不响,只是把矿泉水往前递了递,等边迹一头雾水地接过,又转过身继续打自己的工作电话。
边迹这才意识到,严岸阔只是看自己状态不对,所以递了瓶清水,仅此而已。
飞机上情况过于险急,以至于边迹没能注意到,严岸阔眼下有颗小痣。他是凌厉又严肃的长相,鼻梁高挺,眼窝很深,跟那颗俏皮的痣完全不搭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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