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言缓缓握紧拳头:“你口中的后悔终生,是要拿冯嘉的命去搏吗?”
盛屿弹烟的动作一滞,沉默了片刻才道:“他们母子二人必需做出了实质性对冯嘉生命造成危害的举动,才能获罪判刑,永无翻身之地。至于冯嘉会不会有事,那是我的雇主应该考虑的事情。”
“所以你现在还是在出任务?”
“是了。”趴在录像机上的猴子率先抢答,“不然你以为我们老大会在那片棚户区送水送货,热得跟孙子似的,为了保护你去你那屁大点的地方洗澡,还见天儿看你的脸色?”
盛屿将烟蒂咬扁,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出任务的时候保持肃静,再多嘴换方脸来!”
平缓了气息,他转头对佟言说:“我是在出任务,不过是最后一单,欠的人情得还,以后就不做这行了。”
佟言放下望远镜,拿起手机:“我要报警,我要确保冯嘉的安全。”
盛屿用手盖住了电话,解释道:“其实我们是在保护他,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能以绝后患。我的雇主与冯嘉的关系并不简单,我想他会护得住冯嘉的。”
佟言冷笑:“用最危险的方式换取安全?你的雇主?那个坐在豪车里的男人?他喜欢冯嘉是吧?”佟言向盛屿压近了一步,“他能保证绝不会失手吗?万一失手了怎么办?谁来替冯嘉负责?谁来还给冯嘉人生?你,还是你的雇主!”
“盛屿,喜欢和爱到底是什么?”鼻息相融,佟言的话如有实质一样砸在了盛屿身上,“是把自己心爱的人推上天台,搏那百分之九十九,甚至更少的胜算吗?这不是爱,这是权衡,是算计,是赌!”
这似乎是重逢后两人距离最近的时刻,盛屿望着佟言漆黑微冷的眉眼,轻声道:“我去救他,可以把那百分之一弥补上,还可以永绝后患,佟言,你需要我去吗?”
佟言微怔,未等回答,盛屿便向他逼近了一步。
很小一步的距离,便让两人衣袂相连,密不可分,隔着夏日薄衣,听得到对方如鼓的心跳。
“佟言,你亲我一下,我就去天台保护他。”
别说佟言,猴子都掉了下巴!
“盛屿!”佟言的笔尖儿抵在男人的喉下,“奉劝你离我远点!”
盛屿用夹着烟的手摸了一把佟言的头发,笑着说:“佟老师好凶,那先不亲了,等我,我会把你朋友带回来。”
猴子的下巴被自己推上:“老大按照计划我们只需要录像,天台那边有另外的人负责!”
盛屿向门口走去,随口吩咐猴子:“所以你要录得清晰,不能有一点差错。”
灰色的入户门缓缓关上,猴子一跃而起,大声斥道:“就说你是红颜祸水,还真没错!”
……
第68章 佟老师,我错了!
棚户区街角的报刊亭陈阿大已经守了四十多年,这些年生意每况愈下,最近倒是多赚了一些,全赖前几天本市发生的爆炸新闻。
修长的手指拿起一份报纸,陈阿大见状拍拍封面赶紧介绍:“咱们烟城的豪门恩怨,博源外贸二房家的正头少爷与外头娼妓生的私生子争遗产,那个猪油蒙了心的老子不知怎么想的,把全部身家都给了外头的私生子。”
陈阿大嘿嘿一笑:“我琢磨着呀,肯定是外头小娼妓的功夫好。”见客人冷了脸,他赶紧又说,“这么分配财产,原配夫人和儿子不干了,一生气要把私生子从楼上推下去,也算那个私生子命大,被一个搞什么天文观测的人,用望远镜看到,然后又被去天台散心的房客救了下来,现在网上都是那母子俩行凶的视频,咔,银镯子一戴,蹲笆篱子去了。”
陈阿大啧啧了两声:“你说这私生子也是命好,那么多的钱怎么花得完呀?”
干净漂亮的手指偏移,拿起了一份《财经日报》,陈阿大收了钱还不忘推荐:“我这儿还有更花边的小报,都不敢摆在面儿上卖,爆的料那叫一个劲爆,说博源外贸现在的当家人冯少川,不是他爸亲生的,吓人不吓人?要吗?六块钱一份。”
年轻文雅的顾客眸子一掀,目光冷冰冰的。
陈阿大也是街面上混了半辈子的,惯会看人脸色,讪笑两声:“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不爱看八卦,不买没关系。”
手机扫码的声音忽然响起,胸口别着签字笔的顾客轻声道:“六元是吗,转过去了。”————推开公司的门,气氛不似常日,缺了晨间未至工作时间的轻松,多了清清浅浅窥探打量的目光。
见佟言进门,有人与他招呼,空了些时日的工位上也站起一人,低声道:“佟哥。”
佟言顺着声音望过去,那人却避开了目光,鸦羽低垂。
迈步走到窗边的办公桌前,佟言口气如常:“冯嘉,你把最近一年的假期都用光了。”他看向人事,“以后冯嘉再请假,至少让他请大家三天的咖啡。”
胖胖的人事专员站了起来,笑着说:“遵旨!不过我要换成奶茶。”
有人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嚷嚷:“还要转角街口的那家小哥哥亲自送来,我哈他很久了。”
“我不要什么咖啡奶茶,我就要冯嘉的一张签名照,我女儿看到网上的视频,忽略了所有,只看到冯嘉帅了,哭着喊着长大要嫁给视频中的小哥哥,我想这不巧了吗,老妈我正好能尽上点绵薄之力。”
众人大笑,眼中皆是一片温色。
冯嘉也终于露出浅浅的笑容,却听到指节扣响在桌上的声音。
佟言假意冷脸:“冯助,等会儿再笑,落下的工作尽快补起来,必须保质保量。”
“好的。”阳光穿云而出,落在冯嘉的笑容上明媚生辉,“保证完成任务!”
佟言点点头,步入办公室前目光一斜,看到饮水机上的水已经换过了。
自那日天台事件之后,桶装水每日更换,盛屿却再未现身。
是了,利用价值已经结束了。
佟言落下眸子,回手关了门。
暗夜中混入几声低咳,声音苍老。
手掌探出被子,在床头胡乱摸了几下,才碰到台灯的链子。
一拉,昏黄的灯光破开夜色,映亮了一张经过岁月千刻万凿的沧桑面容。
枯枝一般手刚刚搭上水杯,却骤然停下了动作,随即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手指一抖,水杯倾翻!
强健的手臂迅速而出,在桌子的边缘接住了即将翻倒的水杯。
杯子被慢慢放进老迈的手中,带着压迫感的低沉男音也缓缓而出:“外公怎么这么不小心。”
片刻之后,杯子又被重新放回了桌面,落杯时发出重重的声响,历经风雨的声音带着残存的威严,斥责道:“你不是躲着我们吗?怎么现在敢露面了?”
坐在阴影里的男人向前探了探身体,尤似乖顺的声音里压着冷意:“之前不方便。”
“现在方便了?”
男人点点头,明知故问:“外公这么急迫地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需要孙男嫡女摔盆打幡呢。”
“你!盛屿!你竟然能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简直倒反天罡!”
盛屿轻声一笑:“我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现在的我如果有哪里令你不满意,外公,你只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了。”
“你!”枯木一般的手指指着盛屿的鼻尖儿轻轻抖动,好半晌儿,手指蜷回掌中,老者的声音又平稳下来:“我与你计较什么?你在我眼里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我们是祖孙,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总比外人亲近。”
老人一派掌控事态的高深莫测:“你进监狱不就是为了躲避债务,不帮我们还钱吗,这些小把戏骗骗别人还行,骗不了我的。”
盛屿笑道:“知道骗不了外公,不过我还不至于单纯为了你们浪费两年的时间。”
暖黄色的灯光中裹了一束火焰,盛屿点了烟:“我与冯鸣谦关在同一个监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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