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岁的云落,五官还没有长开,棱角不是棱角,甚至还有几分圆润的可爱。但那双眼睛却几乎不曾变过,坚定到近乎固执、差一些丢了性命却仍旧因为救了人而一本满足的神情,同十五年后的现在一模一样。
经历过许多生离与死别,却从未承担过要人以命相护的沉重。弥隅在那一瞬惊慌至无措,将人轻放于地面,几乎是踉跄着跑到破庙门前,对着远处呼号着求救。
口中满是湿咸味道,他许久不曾哭过,却终于要为陌生人落泪。
远处有人现身,S区的军装加身,显赫身份无需多言。为首之人一副冷面,威严十足,却在看到年幼的云落那一刹,还是情难自禁变了脸色。
而后弥隅回过神,听到云落十分轻声地唤了一声“爸”,继而昏了过去。他目送三两身着联邦军装之人将云落带走,消失在一片火蓝色里。
他看见其中一人的肩上,佩戴着长官的勋章。
“你的背...”
弥隅终于知道那个画面里云落的视角为何有些奇怪。那是他受了伤后强忍着背部被灼烧的痛楚,蜷缩着侧躺在地上所看到的一切。
“当时我爸把我带了回去,”后来经历了太多,那些过去了许久的往事回忆起来也似乎变得无关痛痒。云落不甚在意地说,“背上的皮肤都烧坏了,所以只能植了新的——一直记不起这道疤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还以为是哪次出任务或训练留下的痕迹。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
弥隅无法做到如他一般淡定,不只是因为云落在须臾间成了他的救命恩人,更是因为云落救过他不止一次。
“那场爆炸之前发生了什么...”他试探着问出口,“你也记起来了么?”
云落站起身,当着他的面将衣摆塞回裤腰,而后将皮带拉到最后一个扣眼,系紧。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躺在那里,奄奄一息,已经快要死了。”他指指中间的地面,“我想救你,但随身的医疗系统却告诉我你要换血。所幸的是,我们血型相同——”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后面的事不言而喻,早已在两人的通感里如跑马灯一般过了千万遍。
那之后的十五年里,弥隅的身体里其实一直都融着云落的血,他却再没和云落见过面。一个F区出身的普通小孩和S区的云家少爷换了血,这样的运气真要较起真来,说百年一遇确实毫不为过。
云落曾在七八岁的年纪救了他两次,一次用血,一次舍命。
【作者有话说】
弥隅:什么时候让我也睡睡你的天鹅绒?
云落:你在军队的床上铺的不是?
弥隅:重点不是【天鹅绒】,是【你的】。
云落:记你违纪。
弥隅:?为什么?
云落:光天化日,旷工睡觉,还做梦。弥隅:?
-----------------接下来又是窝苯人的碎碎念:认真思考了一下节奏问题,原本定好时的草稿被我删得不剩几个字了,连夜又把后面的剧情搬上来,信息度好像高了一些!!(是吧!不是我的错觉吧!感受了一下,嗯,是要进步的前兆!POWER!!
哦吼吼吼,什么时候能改改中二的毛病(
第84章 不是只有你在意[修]
云落出现之前,弥隅正躺在破庙的地上,奄奄一息,静候死神光临。
愈发虚弱,没力气去庙外搜刮尸体,此时已经捱得饥肠辘辘。
正猜着自己究竟会硬生耗死亦或是饿死,有人闯进了破庙。
他挣扎着抬起头,逆着光,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比他高一点,但终归是个小孩。
死神什么时候长了这副模样?纵是趾高气昂的,却一点也不恐怖、不可怕。反倒像降落在F区的太阳,意气风发,那座庙许久没迎来过那样蓬勃的生机。
救人一命要付出多大的决心,那小孩却没一点犹豫。
他从鬼门关被拉回人间,终于确认那不是死神,而是救人命的菩萨。
可菩萨,来自S区的菩萨,怎么会渐渐变得一无所有?
渴望的亲情、爱人的资格、成为Alpha的机会,一个接一个离他远去。他曾经的那些善举,没有一样得到回报。
“我居然救过你两次,真不可思议啊...”过了这许多年,云落竟不计较当年的得失,声音一片平静着,感慨道,“这下我们之间,算扯平了吗?”
弥隅听到这话却一下变得激动起来。他从地上径直起身,揪上云落的衣领:“想都不要想。你欠我那么多,这辈子怎么可能扯得平。”
又对云落讲这样重的话。
不是他故意。只是他不想扯平,甚至恨上了这两个字。
察觉到这个念头出现之前,弥隅动作迅速地将通感悄然关闭。
他人生的天平一边独重,直到对面的托盘里站上了四个人,才好不容易将甘心堕入地狱的他拉了回来,而如今,那四个人不在了。
有一瞬间,他想要云落站到已然空荡荡的另一端去。做敌人没关系,不对付也可以。只要别扯平,别让他的这一端再重新堕下去。
云落一怔,转瞬即逝的错愕后,神情依旧淡淡的:“也对。怪只能怪我不听我爸的话。他不要我跟来,是我非要见见S区之外的世界,偷偷地上了飞行舱;他把我锁在舱里,也是我自作聪明搞到了密码,跑了出去——整个F区那么大,我又偏偏跑到了你住的破庙。怎么想,都是我自作自受,遭了报应。”
“所以为什么要救我?总不能是S区教你们去搭救一个F区的平民吧。”弥隅问道,特意加重了说到“S区”时的语气。
为什么要出手相救。
前一晚云落才问过弥隅的问题,此时被原封不动丢回到自己身上,才发现这问题其实并没那样好回答。
“为什么?”云落轻声重复一遍问题,声音突然轻快起来,像是当年那个年纪说得出的话,“我可是云家的小少爷,将来还要成为全联邦最厉害的Alpha。就算你出身F区,我也一样要保护你不受到任何伤害。”
说完这句,他的语气又恢复了平时那般:“大概是这样想的吧,那个时候。”
弥隅愣了片刻,似乎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半晌才开口:“好自负啊,你。”
云落耸耸肩,似乎真的释然了。他走出破庙:“继续往前面去看看吧,M国的那些人,应该还藏在更深入的地方。”
他就那么走了出去,跨过庙宇的门槛,路过覆满灰的香炉,又将那棵巨大的树精抛在身后。
望着云落离开的背影,弥隅拧起眉头。相较于对方的淡定,显然他才是更在意的那一个。在意云落为何说放下便能放下,在意得知真相之后,他的第一反应竟是要和自己“扯平”。
他欠的不是别的什么,是命。不止一条,也无法说还就还。
那么沉重的东西,一旦欠下,他在云落面前将永远不再有硬气说话的权力,更不必说再像从前那样对他恶劣压制、用尽手段要他臣服。
这难道不是一个反过来报复要挟的好机会吗?不用再担心身份的秘密遭到泄露,哪怕自己拥有同颜言匹配度高达99%的信息素。
只因他有底线和原则,不会知恩不报、欠债不还。但凡云落开口,那些不堪的往事便都可一笔勾销,要自由、要人为他冲锋,亦或是豁出一条命去,也未尝不可。
儿时的债不难偿,难偿的是一颗少年心。
是自己先欠他太多。
可这却像一阵大风从云落的世界过境,过去竟然就是真的过去了,他不去要回报,也不和自己算旧账。
“喂!”弥隅的声线像一根细绳,徐徐伸出去,将云落的脚步绑在原地,“这么重要的事,我们都忘了。”
忘了曾经见过、忘了我们之间其实是过命的交情、忘了发生过的一切,再重逢时,变成了处处作对的关系。
云落没有回头。话音里却藏了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本不该记得,时间久了...自然会忘记。”
他又抬起脚,自顾自地向前去。弥隅在他的身后大喊,穿透风、裹着沙,磨痛云落耳畔:“所以在意十五年前这件事的,其实只有我一个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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