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关系(36)

　　助理透过后视镜看见他雪白的小脸，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了？难受？”顿了下，他反应过来一个可能，“晕车？”

　　“我要上厕所。”宋如星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轻了。

　　助理查了下前进路线，注意到前面有个服务站，便对旁边的司机说：“一会儿在服务站停一下。”

　　司机应了一声。

　　几分钟后，司机开车驶入服务站。

　　车子一停，宋如星就跳下了车，助理心里总有些不安心，抬脚跟了上去。

　　这个服务站的厕所修建得有些曲折，里头的构造是个倒U，中间修着一排隔间蹲坑。

　　宋如星大概也难受得狠了，跑得很快，几下就消失在拐角。

　　助理跟上去的时候，只看见一个刚刚关上的卫生间门。

　　随后里头传来了呕吐和冲水的声音。

　　还好，人还在。

　　助理放下心来。

　　他解决完卫生问题后，去到卫生间门口等人，只是等了好几分钟，也不见宋如星出来。

　　助理心里有点慌了，回到里面一看，只见刚刚关上的那个卫生间门，又缓缓打开，里头走出来个神情萎靡的中年男子。

　　助理急了，走上前去询问：“您好，您刚才这个位置，有看见一个小男孩儿吗？”

　　中年男子没有说话的欲望，摆了摆手。

　　助理连忙将每个隔间都探查了一遍，可是都没有看见宋如星的身影。

　　没有？

　　宋如星去哪里了？

　　-

　　宋如星跑了。

　　宋霏雨来C城进过一次货，那次带上了宋如星。

　　本来宋霏雨常常进货的城市是Z城，Z城是个小城市，但是离小镇近，宋霏雨偶尔会带上宋如星一起去进货。

　　而C城是省会城市，更发达，那一次，宋霏雨估计也有点想带宋如星出来看看大城市的意思，唯一一次来了C城进货，也带上了宋如星。

　　那次是坐大巴车来的，宋如星记得大巴车会停在这个服务站，也记得这个厕所。

　　构造很复杂。

　　里头有个低矮的窗户，正好在进门的死角。

　　窗户的位置虽然低矮，但是对宋如星来说，也很高。

　　他得伸长手臂，往上跳，才能抓住窗户的边沿，然后慢慢使劲，抬起手肘。

　　还好平时在学校里比较皮实。

　　宋如星对这种情况很有经验。

　　只要手肘抬上窗户边沿，就很好将身子抬起来翻过去。

　　他很灵活地翻了过去，这个时候助理已经去了门外等他。

　　也许是他的运气，宋如星有点庆幸，助理没有跟到最后。

　　一切都很刚好，很幸运。

　　宋如星看见了去Z城的大巴。

　　那边，助理和保镖已经慌慌张张地找起了人。

　　宋如星借着不同的车子遮挡自己的身形，最后趁所有人不注意，钻上了那辆大巴。

　　现在不是节假日，没什么人乘坐这辆往来的大巴，所有人都下了车透气，包括大巴车司机。

　　车上只有售票员坐在副驾驶打盹儿。

　　宋如星静悄悄地钻了上来，坐在最后一排的最边侧，顺道拉上了窗边的窗帘。

　　最后一排容易晕车，大家都不乐意坐这里，所以，这里对宋如星而言，也是最安全，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宋如星紧张地把自己缩成一团，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避免被人发现。两分钟后，下车透气的人都上来了，没有人坐在他的身边，张思斐的人也没有反应过来上大巴车追他，车门关闭，大巴车启动，宋如星这才彻底松懈下来。

　　到了Z城，要回小镇就方便多了。

　　大巴车会在驶入车站前就停下，停在车站前方的通道上，这里会有很多出租车，方便旅客搭乘。

　　这也方便了宋如星，如果进了车站内部，再出来会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

　　他突然蹦出来的时候，听见有人惊诧地喊了一声：“呀，这什么时候多了个孩子？！”

　　但是宋如星跑得太快了，没有人抓住他，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出门前，宋霏雨死命地往他的小书包里塞了钱，向来听话的宋如星第一次生了气，他把自己珍爱的小书包扔在地上，拒绝接受这笔钱。

　　但宋霏雨还是逼着他背上了这个书包，不顾他的哭闹。

　　这笔钱终于有了用处。

　　Z城回小镇的车，不用在车站等，在车站等要去站台买票，宋如星并不能确定自己现在是否可以购票。

　　他和妈妈平时都是在一个加油站台等这辆回镇上的车，所以他这回也打算去加油站台。

　　宋如星拽紧了自己的书包带子，坐上了对他来说，还算陌生的出租车。

　　出租车师傅见他这么小一个孩子，独身坐车，有点诧异地问：“小孩儿，你父母呢？”

　　宋如星回答：“在加油站台等我。”

　　司机觉得这回答有点奇怪，嘀咕了一声：“让你一个人出来打车？也不怕出事，真是不负责任。”

　　宋如星垂着脑袋，没有应声。

　　他到了加油站台，付了钱，是大票子，又把司机吓了一跳，不由盯着宋如星多看了两眼。

　　宋如星脸色雪白，长得又漂亮，像个人偶似的，只是声音冷冷沉沉的，甚至透着股阴森森：“请给我找钱。”

　　司机觉得这小孩儿让人怪不舒服的，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连忙找了钱，一溜烟跑了。

　　宋如星在下午五点半，等到了那一辆回小镇的大巴车。

　　车上有熟人，有个中年女人认出了他，诧异地喊：“哟，这不是宋家那个？你不是被你爸接走了吗？”

　　宋如星看她一眼，把脸别开，说：“我没爸。”

　　那人大概是想到什么，神情更加惊诧起来：“你不会是一个人跑回来的吧？！”

　　宋如星没吭声。

　　那人震惊得半天没说出话。

　　车上还有人认出了他，小声嘀咕道：“这是宋家那个？”

　　“可不是。”

　　“怎么回来了？”

　　“哎呀，可怜见的，估计是自己跑回来的。”有个压低的声音，和旁边的人说着幸灾乐祸的小话，“怕是他妈嫌他累赘，不想要他了。你说说，他妈长得那么漂亮，孩子一扔，不就好找下家了？”

　　宋如星耳朵尖，听到了这话，原本死气沉沉的他突然起了反应，回头恶狠狠地瞪着说小话的人，大声吼道：“我妈没有不要我！”

　　“在孩子面前说些什么？”先前的中年女人不悦地看了她们一眼。

　　那些人自知理亏，讪讪一笑，不说话了。

　　这个中年女人是个热心肠，她怕宋如星一个小孩子在路上出什么事，一下车后，便跟在了宋如星身后，把他送回了家。

　　天黑了，宋霏雨家的零售店开着门，亮着刺眼的白炽灯光，但是左看又看没见着店内有人，女人便扯着嗓子喊：“宋家的——我把你孩子给你带回来啦——”

　　回家了。

　　宋如星有点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哗啦。

　　里头传来了什么东西撞落打碎的声音，宋霏雨挎着包，像是要出门的样子，慌张地从黑暗的起居室里出来。

　　不过才过去多久，几个小时的时间，宋霏雨好像就被抽走了精气，神情憔悴，脸色惨白。

　　看见宋如星过后几乎是踉踉跄跄地跑了上来。

　　“妈……”宋如星扬起笑脸，这一句话还没喊完。

　　就看见宋霏雨扬起巴掌，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含着哭腔骂他：“你乱跑什么？！你回来做什么？！”

　　“诶！你别打孩子啊！”中年女人连忙止住了情绪激动的宋霏雨。

　　宋如星被打懵了。

　　他捂着脸，眼睛里含着破碎的泪，不可置信地去看自己的妈妈，嘴唇颤抖：“……妈妈？”

　　宋霏雨气急了一样，还要去找鸡毛掸子：“你简直无法无天了？！你回来做什么做什么？！”

　　我回来做什么？

　　今天好冷，寒风吹过宋如星的身体，让他变得冰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