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也是个聪明的,端着洗脚盆麻溜儿跑了出去,很快拎着水桶跟拖把回来了,乖乖拖地。
既然班主任已经批评过罚过了,教导主任也不再说什么,提点了两句就走了。
下课的时候那皮孩子凑到方言跟前,双手抱了抱拳,很仗义地说:“谢方老师救命之恩。”
方言卷着书在他头上敲打了一下:“别嬉皮笑脸的,再有下次,直接把你拎教导主任那去。”
“不敢了不敢了。”
桑奕明一直听他说完了才问:“方老师,你在学校能镇得住那些孩子吗?”
“应该……能行,目前看都还挺老实的。”
方言摸了摸耳朵,眼睛放在桑奕明把着方向盘的修长手指上,桑奕明开车很稳当,跟他的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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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堵车,方言跟桑奕明一路上说着话,也不觉得慢,很快就到了姥姥家。
姥爷正好做完了最后一道排骨端上桌,看他们一进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招呼他们快去洗手吃饭。
姥姥走到门口接过他俩手里的东西:“又拿这么多东西,上次带的我跟你姥爷还没吃完呢,下次别乱花钱。”
“你们留着慢慢吃,”方言拍了拍礼品盒,“每样儿都是两份,一份是给小姨跟小姨夫带的。”
“好,他们走的时候我让他们带着。”
小姨新烫了头发,正在客厅跟着视频在学跳舞,小姨夫弯着腰,拿着手机在她前面给她拍视频。
俩人很有默契,小姨夫跟着小姨的步伐跟手势变幻,很会运镜。
“小姨,你这新烫的头好看,这小卷儿洋气。”方言闭着眼瞎夸。
小姨乐呵呵的,边跳边用手摸了摸乌黑的卷发说:“我家楼下理发店的Tony说,现在就流行这个。”
“托什么泥什么?”小姨夫没听明白,指挥小姨,“你快别摸你那头羊毛卷儿了,拍子都跳乱了,不满意你还得让我给你重拍。”
小姨夫说着,又分神看看桑奕明,喊了他一声:“奕明啊,水管跟24号的扳手买到了吗?”
“买到了,”桑奕明拎起袋子放在客厅里,“在袋子里呢。”
小姨夫举着手机跟着小姨的舞步又往前贴了贴,给了个近景镜头:“好,吃完饭咱爷俩儿把浴室的下水管给换一下。”
桑奕明应了声“好”,起身去浴室洗手,姥姥提醒他说浴室水管坏了,让他去厨房去洗。
方言脱了外套,扫了眼客厅也往厨房走,又问:“小姨,我哥跟凌赫哥呢?他们还没到吗?”
“你哥说晚上不来,他在工作室加班,凌赫去外地出差了。”
小姨夫拍完视频,先发在了家庭群里,栖南最先在里面竖了几个大拇指,李凌赫紧随其后,发了几个鼓掌。
方言兜里的手机叮地一声响,掏出来也在群里跟着竖了几个大拇指。
小姨又把视频上传到了视频软件上,@了家族群里的所有人,吆喝他们去给点个赞。
方言撸起袖子挨着桑奕明,两个人用一个水流,湿漉漉的手指时不时碰在一起。
他一直都很喜欢桑奕明的手指,又长看着也很有力量,指甲剪得很短,中间的骨节并不明显,热热的水流滑过他弯着的手背,水珠又落在下面的方言的手指上。
水温明明正好,但还是烫得方言整个人微微瑟缩了一下。
只不过一个简单的动作,又让方言有些心猿意马。
当年他并不知道自己喜欢男人,第一次从桑奕明的身上想到了性,就是因为桑奕明的手,第一次做关于性的梦,也是因为桑奕明的手,第一次吻的,还是桑奕明的手。
方言洗着洗着慢慢倒吸了口气,很轻,没让桑奕明发现,在失控前收回手,抽了张纸巾擦干水,站在旁边,一直等桑奕明也洗完了才一起进餐厅。
饭桌上姥姥使劲儿给他俩夹菜:“多吃点儿,看你俩都瘦了。”
方言捂着碗说“够了够了”,他吃不了那么多,姥姥又给桑奕明夹:“昨天才回来的?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的,多吃点儿。”
桑奕明“嗯”了一声,低头吃菜,方言吃不了的,也夹到桑奕明碗里,桑奕明自然而然夹起方言的菜塞进自己嘴里慢慢嚼。
姥爷以前也是教师,又问起方言学校里的事:“你这么老实,带班主任管得住那些孩子吗?”
小姨是个直性子,什么都是直接说,夹了一筷子皮蛋咽下去就说:“爸,你可太小看他俩了,他们就表面看着老老实实的,那可是实打实的闷不吭声憋大屁的大人物,当年把家里人瞒了个底儿朝天,谁都不知道他们在一起过,一上来跟我们说他们要结婚,惊得我们好几天都没吃好睡好。”
小姨夫也接了话头:“当年我们是真一点儿都没看出来,俩人走路都是一前一后的,方言一直跟在奕明屁股后头,像个小尾巴,我们还以为他俩只是哥俩儿好呢。”
提到这个话题方言就心虚,咳嗽一声,余光偷偷瞄着坐在身侧的桑奕明。
桑奕明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接话,只安安静静吃饭。
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小姨看着方言又说:“当年你刚毕业,就说要跟奕明结婚,你姥姥可是连着哭了好几宿,一直拉着我的手,边抹眼泪边自我检讨,问我是不是她这么多年没把你照顾好,所以一毕业就想要结婚,就想走,她觉得对不起你妈。”
姥姥在桌子底下踹小姨的腿:“这都多少年了,还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你现在看看他俩多好啊,从来都不吵架不红脸的,后来我也想明白了,他们当年就是年少轻狂,情不自禁了,谁年轻还没疯狂过。”
疯狂是真疯狂,但事实跟他们说的不一样,方言心脏直跳,赶紧跳过疯狂这一话题,揽着姥姥胳膊说:“姥姥你对我最好了。”
姥爷喝了两盅酒,还想着疯狂的话题,话题又扯了回来:“是,谁年轻的时候都疯过。”
姥爷又开始聊他们自己年轻时候疯狂的峥嵘岁月,什么下乡插队,什么挨饿挨处分,什么挑粪掏鸟,最后跟门不当户不对的大小姐也就是方言他姥姥偷偷谈恋爱。
结果两家长辈都反对,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夜,两个人直接私奔去了南方。
最后他们私奔了三年多,方言妈都两岁了他们才带着孩子回老家,既然孩子都有了,两家长辈也就不再说什么,补办了一场酒席,算是把婚事给办了。
姥爷喝了酒最爱追忆往昔,自己的往昔追完了,开始追别人的。
他举着酒杯,又把疯狂的话头递给了桑奕明:“方言嘴太严,我们问不出来,你们当年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好的?”
桑奕明放下筷子,两只手虚虚攥着,拿到桌下,搭在自己的大腿上:“我们……”
他话没说完,方言往姥爷碗里夹了块排骨:“姥爷你吃菜,排骨做的太好吃了,我最爱吃你做的排骨。”
话题被一方言这么一打岔,姥爷低头吃了两块排骨,说着说着又把话题扯到了做菜上,炒个西红柿也能聊两句人生哲学,也没再继续问桑奕明跟方言的往昔。
桑奕明一直沉默吃饭,如果不是长辈主动问他,桑奕明很少插嘴说话。
以前他们都是住在一个院儿里,姥姥姥爷也是看着桑奕明从奶娃娃长起来的,自然也知道桑奕明的冷性子,并不在意他热不热络,在自己家里,怎么舒服怎么来。
吃过饭,桑奕明跟小姨夫两个人开始修浴室水管,方言在旁边打下手,帮忙递递工具。
方言看着认真换水管的桑奕明说:“我记得第一次见你那会儿,你也帮姥姥修过水管。”
桑奕明不在意地反问了一句:“有吗?”
“有啊,”方言说,“那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特别冷,水管都冻住了,还是先拿热水浇开的。”
桑奕明又反问:“夏天,怎么会下雪?”
方言说:“不是夏天,是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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