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奕明重新系好安全带,发动汽车从车位上开了出去,从后视镜里已经看不见方言,别的车又在他车后催,他只好一直往前开出了大门。
他想,方言这段时间不想见他,饭送到了就行。
方言去栖南家住的那天晚上,桑奕明就搬回了主卧,阳台上晾着的衣服一件件收好叠进衣柜里,但已经没有方言的。
桑奕明以前有多适应一个人的生活,现在就有多不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以前不论不管他去哪里,知道自己只要回来,方言总是会在家里等着他。
现在家里没有方言,以前睡觉之前,方言会拱进他怀里,然后找个舒服的姿势。
方言睡的位置总是会低一些,脖子往下缩,脸在被子里蒙住一半,桑奕明会用手心拖着他下巴,把他头往枕头上抬一抬。
方言就闭着眼在他下巴上亲一下,或者用鼻子在他耳朵边蹭蹭,像姥姥家养的大俊跟元宝,蹭够了再说一声晚安。
现在这些都没有了。
桑奕明手机上每天都会有很多条信息,公司的,助理的,客户的,推销的,银行信息,垃圾短信,就是没有方言的。
睡觉前桑奕明会给方言发条晚安,不加班的时候就是上半夜,加班的时候就是下半夜。
方言一次都没回过。
第28章 以后我们都别强求了
方言晚饭确实没吃,保温饭盒就放在餐桌上,他认得那是家里的饭盒,而且已经闻到了熟悉的,现在闻着就发腻的油闷虾味道。
饭盒很保温,方言一摸还是热的,他饿了,有现成的饭,也没必要跟肚子过不去来纠结到底是谁做的饭。
除了油闷虾,其他的菜方言都吃了。
方言吃过饭下楼扔了趟垃圾,往停车坪那瞥了一眼,刚刚他回来时停着的那辆车已经不在了,他把垃圾扔到垃圾桶,低着头捂紧敞着怀的大衣,趿拉着拖鞋快速上楼。
期末终于到了,考试,出期末成绩,开家长会,方言顺着时间一步步忙。
放假那天才腊月17,他的寒假时间非常充足。
度假的机票腊月22,那之前的几天方言都跟舒承在拍摄。
自从给方言送过饭之后,桑奕明再没见到过方言,不是他没去找过,而是那天晚上匆匆一瞥之后他们一直在错过,不停地错过。
他在方言朋友圈看到了方言发的美术馆陶瓷展图片,等他开车到美术馆时已经关门,方言也早就走了。
方言放寒假的那一天下午,桑奕明也已经把工作集中处理完,开启了他的休假,原本这就是他的计划。
方言电话没人接,桑奕明听说他们学校的老师是今天下午开始统一放假,一直在校门口等着,等到天擦了黑。
门卫大爷一直留意他,后来看他不走,出来问他找谁,桑奕明说在等方言。
“你是学生家长吗,还是方老师什么人?”门卫大爷警惕性很高,怕人是来学校找茬儿的,他们最怕这种事儿,尤其是在快放假要过年期间,这个节骨眼儿上,千万不能出事儿。
“我是他爱人。”桑奕明说。
大爷一听这话才放下警惕:“原来是方老师爱人,你早说啊,方老师早就走了,下午就走了。”
桑奕明问大爷:“方老师去哪儿了?”
大爷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不是方老师爱人吗?他去哪儿你不知道?”
方言吃过中饭就走了,跟舒承在城郊的一处烂尾楼里拍外景,他们的拍摄不按照顺序来,都是按照舒承的灵感跟方言当天的状态来决定拍哪一组。
第一场就是这次的外景,氧化弯曲的金属,这组外景不需要特殊装造,也不需要在方言脸上跟身上化一些效果妆,但对方言的情绪细节要求高。
方言一身纯白长衣长裤,北风吹过来,轻薄的布料贴着他的身体,好像在认真思考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的眼睛里透着一丝迷茫跟惋惜。
已经过了正午,西垂偏冷的朦胧阳光打在烂尾楼冰冷的露着钢筋的黑灰色水泥墙上,整体背景色调都是透着死寂的灰。
烂尾楼所有窗户都没镶窗,从外面往里看,一个个黑洞洞的窗口里像是急迫地想要吞掉什么。
四楼窗口边贴着墙,在黑洞边缘站着一个白色男人。
方言抬着头看着不知道有多远的远方,他的视线里大多是连绵起伏的山影,山影中间城市里凸起的高塔,横的,斜的,三角形,堆砌到了最高点的建筑屋顶最后融进天里。
看久了,方言喉结动了动,贴着绕在他脖子跟肩头上那两圈生了锈的铁丝。
“言哥,太棒了。”舒承拍得有些激动,找准角度不停摁下快门。
“我们换个姿势,言哥你低一下头,不用特意看哪里,随便垂着视线就好。”
方言跟着舒承的话照做,他的头发长长了一点,舒承上次说过之后他就没再剪过头发,为了年后去大兴安岭拍白桦林那一组做准备。
方言睫毛垂着,有的发丝遮住了脸,舒承让他不用在意脸上的发丝,垂下来就垂下来。
方言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铁丝,他身上的铁丝并不多,舒承按照自己的想法,随意在他手腕脚腕跟脖子上松松垮垮绕了几圈,好像那些都是从他脚底生出来的一样。
但鼻子里都是铁锈的味道,这个味道并不好闻,就像舒承说的那样,这样的味道代表着死亡。
方言不喜欢这个味道,所以想甩掉身上铁丝的表情都细微地表现在了脸上跟眼睛里。
舒承捕捉他脸上的变化,不停定格。
方言身上的衣服很薄,舒承拍够了需要的素材就停了,赶紧把手里的羽绒服披在方言身上。
“言哥冷不冷?”舒承又把手里的保温壶递到方言手里,“这里是姜茶,这个壶还是南哥给我的,很保温,里面的姜茶还是热的,快先喝点儿。”
“还行,时间不长。”
方言穿好羽绒服,打开保温壶吹了吹,嘘溜嘘溜慢慢喝了两口,又问:“刚刚那几张行吗?”
“太行了言哥,你今天状态太好了。”
“行就好,我还担心会拍不好。”
“言哥你刚刚的情绪太对了,刚刚在想什么?”
方言轻声回答:“没想什么。”
两个人说着一起下了楼,舒承让方言先去车上休息,换个衣服再拍后面的。
车就停在烂尾楼旁边,方言抱着壶坐进后排,他直接在车里换衣服。
方言换衣服舒承不上车,在远处的草地上蹲着抽烟,捧着相机一张张看刚刚拍好的照片。
这一组城郊的外景不需要化妆,所以他们没带助理跟化妆师,他要的就是方言此刻最自然直白不加任何外界掩饰甚至有些憔悴的状态,方言也给了他最佳的效果。
镜头里方言脸上那些细微的表情,甚至不需要舒承特意去引导描绘,舒承又在心里感叹了一遍方言的天赋。
上一次他们在室内摄影棚里第一次试拍,方言虽然已经有了拍摄的感觉,但跟这次的不一样,这次的全靠天意一样。
舒承拍的人物很多,见得多了也就能轻松分辨模特拍摄时的状态。
今天方言的状态,全靠心里的情绪在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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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奕明连续三天都在栖南工作室等着,没见到方言跟舒承的影子。
舒承的电话桑奕明已经要到了,但方言早就跟舒承打了招呼,不让他跟桑奕明说他们的拍摄地点跟计划。
小年的前一天,方言的手机彻底关机了一整天,桑奕明到处都找不到方言。
他在栖南工作室还有栖南家里磨了几天,栖南只说方言出去旅游了,没说方言到底去了哪里。
桑奕明看栖南不说,想去问姥姥姥爷,栖南赶紧拦住他。
现在已经到了年根儿底下,大过年的,栖南不想桑奕明闹到老人跟前,无奈跟桑奕明说了地方。
“你最近总找方言,到底怎么想的?”
“我不想跟他离婚。”
桑奕明总是这句话,别的他说不出来,栖南也问不出来,叹了口气又嘱咐他:“年前方言就回来,他说了回来过年,今天都腊月27了,没两天了,你就在家等着就行,不用到处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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