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会儿回来了,没上晚自习?”她边说边打开大铁门,让覃子朝进去。
“班上来了新同学,王主任让我带他回来先收拾下行李。”
“哦!那我知道了!”宿管阿姨一拍脑门,“王主任也跟我交待了,住302寝,你带他上去吧。”
她说着回屋取了钥匙和新被褥递给江闻皓,冲他笑笑说:“一班的哈,看着学习就好。”
江闻皓扯扯嘴角没说话,看着阿姨脸上和善的表情,觉得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这么跟自己笑了。
覃子朝把手里的两个编织袋暂时放在了宿管阿姨屋,又跟她说了几句,便帮江闻皓抱着被褥,带他往302宿舍走。
梅雨季的潮湿导致楼道里散发着一股明显的霉味,墙体也因为湿气掉了皮,黏糊糊的贴在水泥地板上。
江闻皓越走心情越差,直到覃子朝打开宿舍的门,一只晾在电扇上的裤、衩差点贴在他脸上,一句“我操”终于破口而出。
这特么是给人住的地方么!
江闻皓僵在门口,愣是不愿意进屋。心里盘算着要不还是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一晚,明天再想办法。
可就在他刚要转身走人时,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接着便是几声闷雷,瓢泼的大雨像故意要跟他对着干似的倾盆而下。
他脚步顿住。
他是真的,很讨厌雷雨天。
覃子朝快步进屋,将没关好的窗户关严,表情同样透着些无奈。
他原本还想尽快把江闻皓安顿住了,自己还有时间回教室上晚自习,但偏偏雨伞之前借给了学委,眼下怕是只能在宿舍里复习了。
江闻皓仍然沉浸在绝望的情绪里,突然听覃子朝喊了他一声,指指上铺的一张床说:“你就睡这儿吧。”
江闻皓顺着他手指的位置看去,只见老旧的木板床上摆满着各色的脸盆、暖瓶、洗漱用品、书本卷子,还有一堆拧在一起跟抹布似的脏衣服,散发出一股馊味。
“……”江闻皓此时很想抽支烟,而后把打火机直接扔到那张床上去,一把火把这儿烧了完事儿。
见江闻皓半天不动,覃子朝又用眼神示意了他一下。江闻皓将手揣进兜,攥紧了他的打火机,磨磨蹭蹭地挪到床下。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他抬眼看向覃子朝,动了动嘴唇:
“这怎么睡。”
覃子朝被他的问题逗笑了,原本看起来有些冷硬的面部线条变得生动。虽然好看,但江闻皓此刻只感到心烦。
“你要不,躺着睡?”
“……”
江闻皓握打火机的手更紧:“你觉得很好笑?”
覃子朝看着他,其实早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了。城里来的公子哥多半没亲自动手整理过这么乱的房间,猛一下从大城市来到这儿,手足无措也正常。
覃子朝捋起袖子,从晾衣绳上取下一条干抹布拎起水桶,到公用水房里打了桶水。又将抹布摆了摆拧干,动作灵活地攀上了床,帮江闻皓收拾起来。
“之前睡这里的同学因为生病退学了,床位就一直空着。”他边擦床板边说,“我们这儿都是六人寝,两个二班的,另外三个加上你全在一班。我住隔壁301,有什么事过去找我就好。”
江闻皓“嗯”了声,还站在床下。他现在脑子很乱,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一摞被整理好的书从床上递了下来:“接着,放到对面桌上去。”
江闻皓顿了顿,慢吞吞地伸手接过。目光在覃子朝肌肉紧实的小臂上扫了眼,默默在心里跟自己比了比。
他背上还背着吉他,放好书后犹豫了下,还是将其取下立在了墙角。
“其实平时宿舍不会这么乱,只是马上要月考了,宿管阿姨为了能让大家多花些心思在学习上,就放了点水,等考完绝对又是一波严抓。”覃子朝从床上跳下,擦了把汗,“饿不饿?不过食堂这个点应该也没饭了,我屋里好像还有个面包,吃么?”
江闻皓想说不用了,但肚子却在此时没出息的叫了声。
“等着,我洗个手给你拿。”覃子朝说完拎着水桶走出宿舍,不一会儿湿着手拿了面包回来。
江闻皓道了句谢,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
干的。
在这潮湿的梅雨季,干的像个面包僵尸。
里面也没有馅儿,还有点发酸。就是那种酵母没发酵好的原始的酸味儿。
江闻皓只吃了一口,就再咽不下第二口。他此时很想杀了刚才在校门口的自己,怎么就没再带几包零食过来。
“你给我了,自己吃什么。”他突然想起覃子朝好像也没吃饭。
“我不饿,你杯子给我,我去给你接点水喝。”
“没事,你告诉我在哪儿我自己去。”
“嗯。”覃子朝点点头,给江闻皓指了下走廊尽头的不锈钢锅炉,“那我就先回屋了,还是说需要我帮你套被单?”
“不用。”江闻皓这会儿勉强缓过点劲,不想让覃子朝觉得自己太废物。
覃子朝伸手很自然地拍了下江闻皓的肩:“走了啊。”
见覃子朝回了自己宿舍,江闻皓将手里的面包扔在桌上,嘴里没能咽下去的那口也吐进了垃圾桶。
刚刚当着覃子朝的面他没好意思,但实在是难以下咽。
江闻皓拉开行李箱,把保姆刘姨提前给他整好的床单和被套拿出来。一个人兀自倒腾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直接把被褥一股脑全铺在床板上,又在上边盖了层床单,便关灯躺下来开始摆烂。
一不小心又看到了电扇上挂着的裤衩,一股深深的凄凉感油然而生。
手机震了下,他被于斌拍了拍。
【大于等于:皓子,安顿住没?】
【白告:嗯。】
【大于等于:晚饭吃没?】
【白告:没。】
【大于等于:新学校怎么样?】
【白告:烂。】
【大于等于:……】
【大于等于:咱能别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崩吗?】
【白告:。】
【大于等于:懂了,我苦命的兄dei欸!大哭.jpg】
【大于等于:不过想想你爸给你那三万块钱,是不是好些?】
【白告:五万。】
【大于等于:???】
【白告:刚在学校门口又找他敲了两万。】
【大于等于:操,牛逼!】
江闻皓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半,这个时候要是放在往常,他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不过大概是今天路上太奔波,窗外的雨声又太连绵,此时的他居然产生了一丝困意,眼皮也跟着有些发沉。
【白告:睡了啊。】
【大于等于:这才几点?!晚自习都没下呢哥!】
【白告:说得跟你上晚自习一样。】
【大于等于:害羞.jpg】
江闻皓将手机往枕头底下一塞,翻了个身用脸对着墙,闭上了眼睛。
意识逐渐陷入混沌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田。穿白色长裙的女人坐在花丛间,手里抱着一把吉他边弹边唱。
许是有段时间没梦到过她了,江闻皓站在原地竟不敢靠前,唯恐一不小心便像过去那样突然梦醒。
一个小男孩从女人身后探出脑袋,似乎不太高兴对方不理他,鼓着腮霸道的要抢女人手里的吉他,大喊大叫。那是小时候的自己。
江闻皓很生气,想要狠狠教训小孩。可就在和女人对上目光的一刻,屋里突然灯光大亮。
“最后一道选择的答案绝对是D!”
“B吧,老张上课讲过的。”
“赌不赌?输了的洗一星期袜子。”
江闻皓皱了皱眉,仍不甘心地闭着眼。直到确定自己的大脑已经不可自控地彻底清醒,而那个梦也不会再继续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眸底的脆弱一闪而过,只剩下被吵醒后的烦躁。
像是也没料到寝室之前的空床上会突然坐起一个人,进屋的三个男生都被吓了一跳,刚刚那个选“B”的更是“靠”了声,张着嘴打量着一脸起床气的江闻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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