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0
我随便点了一份brunch,这家咖啡馆的菜单大概是换了,我找不到自己曾经喜欢的那一种。
这家店我有段时间常来。米兰出国后,春和很是颓废了一段时间,百无聊赖的时候,就拉着我在这儿消磨着上工前那些大段大段的空白时间。我们一人一本书,也不说话,有时候我偷偷瞧他,他盯着窗外若有所思,他不说,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时候我也常常觉得无力,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高兴一点,于是只好摆弄他喜欢的咖啡,点他喜欢的三明治,偷偷往他的储值卡里充钱——那时候店长是个年轻姑娘,可能误以为我们是一对,我一去柜台就冲我挤眉弄眼的。
店里的音响悠悠地放:想为你做件事/让你更快乐的事。好在你的心中/埋下我的名字。求时间趁着你/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把这种子/酿成果实。
我避开她的眼色,回看春和的侧影,他这个人,即使落寞时也依旧挺拔,我忽然抑制不住地萌生出不切实际的奢望,假如米兰一直不回来,那么,即便是他再找女朋友,我也是最了解他、陪伴他时间最长、最无可取代的人,对吧?
12:00
Mr.D:我上飞机了。
我摁灭了手机屏幕。
春和一定会来,这一点我很笃定。从上大学起,不管我提出什么样的请求,春和都会答应。我昨晚失眠,关于表白,我想了很多很多话,又在心里一一推翻。其实很简单——陈春和,我从读大学起就很喜欢你,可我不想给你造成困扰,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让你知道,你曾经照亮过我的人生。
15:20
Mr.D:我到了。你在哪?我要不去找你?
Mr.D:你今晚有空吗?要上班吗?
春和还是没有出现。
我开始怀疑,昨天在KTV,他可能根本就没听清我说了些什么,亦或是没听清我跟他说在哪里见面。但他没有发消息来问我,而我经过一夜之后,也没有勇气再给他发消息。
咖啡喝多了并没有让我亢奋,相反,大概是因为从昨天我一直亢奋着,到现在竟然有些疲倦。我趴在桌上,闭了眼休息,半瞌睡半清醒中,就又想起了江南。
南京到底算不算得江南?老杜说得好,金陵算,南京不算。与苏杭相比,少了点吴侬软语的娇媚气质,跟书上写的那个婉约的江南,略有不符。每一个新去南京的同学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这鬼地方热(冷)得一比吊糟。”但说来奇怪,我平时吐槽骂脏话烫嘴,唯独说起南京话比来吊去的,特别顺畅。
跟春和在市中心兼职那会儿,是我倒霉人生中为数不多快乐的时刻。他在培训机构放了一辆不知道过了几手的自行车,带个座,很旧了,但擦得锃亮。那是他为了去接下班的米兰专门买的。偶尔偶尔,在他不用接米兰,而我恰好有空的时候,他会拍拍他的自行车说,走景明,哥带你兜一圈。
于是我们就两人一单车,在梧桐树荫之下穿梭。穿过川流不息的车流,穿过此起彼伏的“比来吊去”,穿过老街旧巷,老人们揣着手在街头巷口常去的铺子窗口下排队聊天,斩半只鸭子,心满意足地拎走一整天的奢侈享受。
因此那里总有着淡淡的、盐渍过的味道,和青苔青草的味道以及湿漉漉的水汽混合在一起,共同构成老南京独特的气味。那是我在人生前二十年来从未接触过的生活,春和把自行车蹬得飞快,于是我知道只要跑起来,车轮转起来,没有空调,微风拂面也很舒爽。我知道不同的小店卖的鸭子、辣油馄饨和皮肚面各有各的风味,我知道每天,当那些店铺就要收档的时候,鸭心鸭肝都会打折处理,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塑料袋一撮,凑个整数,说哎呀哎呀,都给你,拿走吧。倘若你告诉他们你是学生,他们还会再便宜三五块钱。而这些我以前从来不碰的东西,拯救了我们无数个只有泡面的冬夜。
再抬起头来,我发现袖子上湿了一整片。
16:30
Mr.D:你到底干嘛去了?怎么不回复呀?哎,你不会是临了怂了吧?
其实我的大学,值得怀念的远不止这些。
我和大齐的关系,直到大三才好起来。那年我疲于奔命,临近评奖学金时,才发现还差0.5分。我这人不爱参加学校活动,更没在什么组织里担任职务,春和思来想去,说有个寝室文化节,以宿舍为单位去参加活动,去了就有奖,说白了就是给阳光普照分。要不咱们宿舍一起去报名,你也舍舍你这张薄面皮,去表演个节目,不就赚到了吗?
一分钱憋死英雄汉,我只好同意,没想到春和游说到大齐这儿吃了瘪。大齐生硬地说:“我不管。谁需要帮忙谁自己找我来说,你说算怎么回事?”
寝室就那么大,我无处可躲。我不知道为什么大齐好像总是一副不喜欢我的样子,即便偶尔散发善意也是凶巴巴的,搞得我一直不敢跟他多说话。但春和为了我这0.5分跑前跑后的,我就是再怵他,这会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我说,“是我,我需要大家帮忙……”
大齐挑眉,“你需要谁帮忙?”
我无奈又无语,“需要你帮忙!大齐!大哥……”
“欧了!”大齐一口截住。我愣住了。他扭头继续去敲论文,“以后有话直说,不用找别人兜圈子,行吗?”
…… ……
我想哭又想笑。你瞧,其实我在漫长而难熬的青春岁月,得到过很多人的助力。是他们一路把我扛到毕业,扛到我成长为大人。
20:30
Mr.D:你在哪里?你还好吧?
我:不好。
我一遍一遍地想昨天自己抱着大齐,哭得不能自已,想他很凶地说,“景明你清醒一点。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我、老杜都早就看出来你喜欢春和,你觉得春和会不知道吗?春和明天肯定不会去见你,你有没有想过你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他该怎么面对你?喂,兄弟要不要做了我问你?毕业时我们四个怎么说的?!——无论在哪里,好好过,再见面都要比今日更好。苏景明,你他妈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
时针悠悠指向了21点整。服务员再次过来问我还有什么要点的,我平静地说不用了,然后把电脑和书收入包里,顺便拂去滴落在书封上的泪点。
手机在桌上疯狂蹦跶,在我那条消息下面,Mr.D又发了很多条,我没回复,于是他干脆拨了语音通话过来。我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
我想我只是太需要一个泄洪的决口,在那个“喂”字刚响起时,我泣不成声。
电话的另一端很嘈杂,我听到一个三分熟悉却着实想不起来的声音问,“你在哪里?”
我突然就被一口气堵得语不成声,艰难地报出地址,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别挂电话。行吗?”电话另一端开始传来风声,“苏景明。”
“嗯。”
我晕乎乎的,来不及去琢磨这其中的怪异之处——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我叫什么。但这已经不重要了,这一刻我真的很需要有人来拯救这个荒谬的夜晚,让我看上不那么像个可怜的傻瓜。
我终于终于确定,春和今天不会来。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说出那句话——陈春和,你记得那首歌吗,地球上两个人,能相遇不容易,做不成你的情人我仍感激。
我是真的,很感激。哪怕你从来都不需要这份感激。
“我离你不远,我是跑着过去的。现在红灯。”电话那边喘着粗气说,“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到。”
“嗯。”
我好像突然从梦中惊醒,我开始庆幸春和没有来,我甚至感激他今天的残忍——是啊,那么多人都看得出来,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只是不愿给我这个开口的机会,他想保住我们岌岌可危的友情。
——只要不开口,它就永远是一段不变质的,友情。
“我给你带了礼物。”耳边依旧是气喘吁吁,“换你今晚二十分钟,行不行?”
“……什么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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