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牧冰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打开聊天框又给时夏发了一条过去。
M:我还没走,你要不要下来拿?
这条发出去,牧冰把车载音响打开,摇下车窗,点了根烟。
除了跟那群机车族混在一起的时候,他现在已经很少抽烟了。
他是在离开时夏的那一年学会的抽烟,又在时夏入职星梦的那年把烟戒掉。烟火像是时间,跨过那些漫长又仓促的季节,把隐晦的、不可言说的焦躁藏进白雾,从肺里吐出,在空气里消散。
一首歌的进度条已经缓缓磨蹭到尾巴,时夏还是没回他任何消息。牧冰把烟掐灭,拨过去一个电话。
等待音一直响到自动挂断,也没人接听电话。
牧冰皱起眉。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他的直觉,那么这次就是真的不对劲了。
牧冰发动汽车,直接开进小区里面,同时继续给时夏打电话,但直到他把车停在他家单元楼下,电话也没有接听。
M:接电话。
M:不然我就按门铃了。
然而就在他刚发完这句话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时夏的声音。
“牧冰?”
声音不大,但语气很惊讶。
牧冰回过头,看见时夏抱着腿靠在墙边坐着,正好在一个避光的暗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那里还有个人。
“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走?”时夏问。
“为什么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牧冰直截了当地问。
时夏愣了一下,表情有点心虚,“啊……我那个,出门的时候没拿手机,抱歉。”
牧冰的视线在时夏身上扫了一个来回。
他的脸色很差,无精打采,身上没穿外套,只有一件衬衫。在深秋的寒风中这点衣物显然难以御寒,单薄的身躯始终在颤抖。
牧冰一语不发地脱掉自己的外套,套在时夏的肩膀上。
“不用……”时夏还想挣脱,被牧冰按住了动作。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没事。”时夏坚持,“我就是出门透透风。你赶紧回去吧,这都几点了……”
“不穿外套不带手机出门透风?”牧冰反问。
时夏不说话了。
“到底怎么了?”牧冰加重了音节。
“真的没什么。”时夏疲惫地向后一靠,用墙壁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就是跟我妈吵了一架,摔了一堆东西,她赌气把自己关进屋里了,我出来透透气。”
“她说什么了?”牧冰皱紧眉头。
“她说……”时夏闭上眼睛,“让我把现在的工作辞了,在附近找个离家近的工作。”
一时间,空气变得十分安静,牧冰沉默不语,周遭只能听见夜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那你怎么想的?”过了好久,牧冰问。
“我当然不想了!”时夏把脸埋进掌心里狠狠搓了一把,“但是无论我怎么跟她解释,她都没法理解。在她的眼里,我做的工作跟犯罪没什么区别,都是玩物丧志、毒害青少年、摧毁下一代……”
牧冰打断时夏的话,“既然你不想辞职,为什么不直接拒绝掉?”
“你以为我不想吗?”时夏苦笑道,“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我爸刚去世没几天,之前葬礼上还受了刺激,我再怎么说也是她儿子,总不能真的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不管不问……”
“那我问你,从你十八岁那年到半个月前,把你一个人丢在外面不管不问的人是谁?”牧冰反问,“在你咬着牙勤工俭学,独自在外吃苦受累的时候,你的母亲又在哪里?她需要你的时候跑来找你,你需要她的时候呢?她就可以不负任何身为母亲的责任,现在却坐享你对她的孝顺是吗?”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时夏受不了地说,“可是她也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个年龄丈夫突然去世,如果儿子再放弃她……而且很多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这没有办法!”
“她很不容易,那你呢?你把你自己又放在什么位置?”牧冰尖锐地说,“因为她不容易,你就要牺牲自己的利益去满足她的要求?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能不能不要把什么都看得这么简单?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有是非对错两种选择的!”时夏提高了音量,声音有点抖,“我妈也不是想闹成今天这样。如果我不是同性恋、如果我的成绩再好一点,如果她当初生下的小孩不是我,而是比我更正常、更优秀的孩子,可能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牧冰像是气到极点,忽然笑了一下。
“所以呢?你觉得自我牺牲就能让你母亲过得好受一点?偏远乡村的孩子也很不容易,你怎么不辞职下乡去支教?医院ICU里的病人也都很不容易,你怎么不善心大发把财产都捐出去让他们都得救呢?”
“牧冰!”时夏震惊地看向牧冰,他实在没想到有一天牧冰居然会对他说出这样过分的话来。
但牧冰只是站在那里,任由夜风拂动领口,没有丝毫要道歉的意思。
“你走。”时夏忍了又忍,才没把那个g音开头的字说出来,“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牧冰没有动。
“走啊!从哪来的回哪里去!”时夏吼道,红了眼眶,“是不是还需要我给你打油钱啊?”
牧冰抿了一下唇,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也没有回一次头。
作者有话说:
安心,下章就和好。
明天更。
第79章 “再说我会忍不住。”
一整个晚上,时夏几乎都没有睡着。
胡云婷一晚上都没再出过房间,但到了夜里一点多,还能听见她哭哭啼啼的声音。
凌晨时分时夏勉强浅睡了一会儿,也总是很快惊醒,梦里乱七八糟的内容交替在一起,一会是胡云婷骂他给家里丢脸,一会是牧冰说“你怎么不善心大发把财产都捐出去”。
就这样一直挨到六点,时夏顶着黑眼圈和憔悴的脸起床洗漱。胡云婷的房间里安安静静,餐厅地面上还残留着昨天被摔得乱七八糟的碗盘碎片。
时夏把这些东西全扫进簸箕里,一股脑扔进垃圾袋里系上,通通丢进楼下垃圾桶里。
等地铁的时候时夏看了眼手机,微信里有尹修杰喝多了给他发的十几个语音条,点开全是没一句在调上的歌;李总在群里发的内测阶段工作计划,还有几个业内的熟人发来的恭喜。
但是没有牧冰的消息。
当然,他也没回昨晚那几条。他们的聊天记录在牧冰发的那句“不然我就按门铃了”上戛然而止,被其他消息挤到了屏幕的最下面。
昨晚他上楼以后才发现肩上还搭着牧冰的外套,当时恨不得把它团巴团巴直接从楼上扔下去,然而五位数的高价还是让他忍了忍又收回手。
现在这件外套躺在他的怀里。看微信时他下意识用手指摩挲衣服的布料,只是一晚上过去,上面的体温早已消失,变得冰凉。
他到公司的时候基本上正好卡着点,办公室里人基本都齐了,牧冰端正地坐在他对面的办公桌后敲代码,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
时夏一语不发地走过去,把那件价格不菲的外套往他的工位上一甩。
衣服整个盖住了键盘,导致大程序师敲错了几个代码。
“……”牧冰把手从外套下面抽出来,把衣服收起放好。
佟蔓蔓正巧从外面走进来,手上还拿着俩小蛋糕,一眼就看见坐在工位上的时夏,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哟,来了啊夏夏。我刚还在想你今天来这么晚,怎么没和牧冰一起……”
“我是我,他是他。”时夏打断她的话,“我为什么非得跟他一起不可?”
一句话把佟蔓蔓给怼懵了,她小心地举起手上的蛋糕,“那,你吃不吃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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