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冰没有说话,眼里的神色却愈发冰冷,眉峰像剑一样锐利。
时夏很熟悉这个表情。在他被不服气的学生挑衅的时候、在他看见手下应付差事的时候……这表示,他生气了。
时夏只好硬着头皮解释,“团建要出门好几天,那边都是山路,信号也不好,想干点什么都不方便,而且也很累,我上次团建完回来好几天都没休息过来……”
“这就是你要说的?”牧冰打断他。
“嗯。”时夏只好应声。
“说完了吗?”
“……说完了。”
牧冰什么都没说,把躺在地上的行李箱竖起来,拉起拉杆走回自己房间,然后关上了房门。
那一声门响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直到入睡前还回荡在时夏的脑子里。
他应该是不会去了吧。
时夏闭上眼,把自己埋进枕头里。
他本来就没有跟牧冰一起出门的预期,现在这样正好,事情只是又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但还是有什么变得不同。
就像以为不会到手的礼物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可他不但没接受,反而转手送给了别人。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可同时也让他松了口气。
他已经承受不起牧冰再“为他”付出什么了。
上一次是连熬两个通宵、跟老板和投资方对着干,下一次会是什么?下下次呢?
花在他身上的这些精力,如果去做牧冰自己想做的事情,能写出多少程序、创造多少价值?
牧冰跟他不一样,时间是很值钱的。
他不能再这样放任牧冰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了,他担不起把他“带坏”的责任。
心脏深处像被什么揪住一样,一抽一抽地酸痛。时夏翻了个身,把自己按进被褥里,强行忽视掉那种感觉。
-
第二天早上时夏起床的时候,牧冰不在家。
不用面对吵架的尴尬让时夏松了口气,但在洗漱的时候又忍不住有点担心。
他昨晚说的话有那么伤人吗?至于让他一大早就躲出门吗?
大周末的早上,他跑哪里去了?
但是想一想,时夏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牧冰这种工作狂,也许只是跑公司加班去了而已。
团建的长途巴士就停在公司门口,时夏到的时候,上面已经热热闹闹地坐了些人了。
尹修杰还没到,只有佟蔓蔓在唾沫横飞地跟前排一个妹子聊着韩国男团。
时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前后左右都没有人。他插上耳机看向窗外,沉默地享受着很快会消失的片刻安宁。
牧冰跟以前相比,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一点也没变。
十年前的牧冰沉默、安静,从不主动惹是生非,这让时夏一度误以为他应该是个好说话的人,结果一桶冷水彻底教他做人。
严格意义上来讲,那桶水确实跟牧冰没什么关系,是那时当他小弟的几个坏学生私自谋划的,他仅仅是没有阻止而已。
不阻止的原因也很简单,牧冰是个讨厌麻烦的人。
他们关系熟稔以后,牧冰跟他解释过这件事:如果他当时出面阻止,就等于间接参与进了他们的谋划,如果那几个小弟不听他的,事情闹起来,就得有他一份责任。而装不知情就等于从头到尾撇清责任,不管小弟们做了什么,都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时他和时夏不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同学。因此在这种情况下,牧冰的判断是没必要为了他,把自己卷进麻烦事里。
时间过去太久,时夏都快忘了他当时听到这番话后是什么反应,只记得非常非常生气,愤怒快要从肺里涌出来顶破喉咙。
17岁的时夏大概不会想到,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一天自己会能够原谅、甚至理解牧冰的处事方式。
牧冰是个极度理性,且只会以自己的利益为最优先的人。
在他的心中似乎有一杆秤,在外界事物与自身利益发生冲突时,会冷漠无情地权衡利弊,最大限度地保障自己的权益。
他认为开会是浪费时间,就会跟老板申请不参加会议;他认为无效社交浪费精力,就一个朋友也不会交。
别人有什么事绝不会想找他帮忙,他也绝不会因为人情而给任何人面子。
在普世价值观中,这样的思考方式似乎就被称之为自私。但——
有一点不同,那就是,牧冰是天才。
时夏刚认识牧冰的时候,他的九门功课没有一门及格,卷子上基本只蒙了选择题,荣获重点班倒数第一的大奖。
但是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的所有科目迅速攀到了及格线。两个月后就超过了班上成绩的平均分。
所有的题目,只要讲过一遍牧冰就绝不会忘,甚至能够举一反N。那些刁钻变化的题型在他眼里仿佛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积木,轻而易举地就能拆解。
半年以后,牧冰的成绩就超过时夏,成了班里的第一。
那是时夏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天才的碾压。在天才的绝对优势面前,他一切的努力、辛苦和汗水都像是笑话,轻而易举地就失去了意义。
那时候他很年轻,所以无法接受。
现在的他尽管也不能完全释然,但至少明白了一个现实。
同样的十分钟,普通人刷着手机打着游戏就浪费掉了,但牧冰却可以创造出堪称奇迹的价值。
这个世界上最清楚这一点的人就是他自己,因此他才不会轻易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直到现在,时夏终于理解:牧冰的做法是正确的。
在绝对的天才优势之下,普世价值观的评价毫无意义。没有人可以攻击牧冰自私,因为没有人可以做得像牧冰那样完美。
如果星梦少了个叫时夏的设计师,很快就能从无数设计师里再招一个。但星梦要是少了牧冰,就会面临核心技术的丧失,那是关乎公司生死存亡的大事。
其实这个事实一直都摆在时夏眼前,他只不过一直在逃避,拒绝承认。
他和牧冰是不一样的,他们之间有着云壤之别。
几人上车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打断了时夏的思绪,他抬起眼朝车门方向瞥了一眼,然后愣住了。
几个说笑着的女同事身后,牧冰正踏着阶梯走上来。
他穿的就是前几天他在Ocer给他搭配的那套衣服,黑色衬衫堪堪裹住完美的胸肌,低腰牛仔裤显得他两条腿更加修长,恐怕毕达哥拉斯本人来了都要都要惊叹于这份黄金比例的完美。
牧冰抬眸,视线轻易就和直勾勾盯着他的时夏对了个正着。
时夏的心脏难以自制地狂跳起来。
他怎么还是来了?
昨天晚上都把话说成那样了,他怎么还是要来?
在家老老实实地写代码不好吗?
时夏努力把视线移开,余光却还是忍不住落在牧冰身上。
车上的人没到齐,四周的座位还很空,但牧冰没在任何一个空座附近停留,径直往时夏的方向走来。
时夏的大脑有点混乱。昨晚上闹得那么不愉快,现在他该怎么跟牧冰开口说第一句话?
可是说一点都不开心肯定是假的。
一个人出门,就只是“出门”而已。两个人一起,忽然就有了“出游”的感觉。
牧冰在工作之余会出门旅游吗?
如果会的话,是和谁一起?
就在这时,一个女声突然响起,把时夏吓了一跳。
“夏夏!你旁边有人吗?”
时夏抬起头,愣了一下。
是同一个项目组的女同事思思。她走在牧冰前面,正扶着他的座椅靠背,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没人的话,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作者有话说:
后天更
第36章 追他的人很多?
这问话太过突然,时夏张了张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想说“介意”,但又不能那么直白;想说“有人”,又不确定牧冰是不是真的打算坐过来。
然而思思好像把他犹豫的这两三秒当成了默认,笑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还补了一句,“谢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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