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冰没有说话,只是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想说的话有不少。比如人和人并不是能这么轻易相提并论的;比如所谓的天才和普通人的差距大多只区别于粗暴的社会评价而非真实实力;比如让他喜欢了十年的不是优秀、不是理性也不是完美,而是时夏这个人本身。
但是他太了解时夏了,知道这个时候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贸然无谓的沟通甚至有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有些事情,终究只能自己想明白。
“送你个东西。”牧冰说。
“什么?”时夏愣了愣,注意力成功地被转移走了。
“我在楼下店里看到的,觉得你会喜欢,就买了。”牧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天鹅的玩具,放在时夏面前。
“这是什么?”时夏好奇地拿起来,转着端详,“小天鹅?做得还挺精致的。”
“你按一下这里。”牧冰指了指天鹅屁股的位置。
时夏不明所以,照牧冰说的捏了一下天鹅屁股。
接着这个塑料天鹅发出了一声尖锐爆鸣,脖子一下子弹得老长,并开始扑打起翅膀,边扑打边缓慢地收回脖子。
时夏没忍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什么鬼东西。”
“解压玩具。”牧冰说,“你桌上不是也有好几个吗?店员说这个最近很流行,有种说不出来的魔性。”
“确实。”时夏笑着又按了一下,看着它把脖子伸得老长,“你在哪买的啊?不会是那家粉色的精品店吧?”
“就是那家。”
那家店时夏也曾经想进去逛逛,但是店里清一色的粉色装修和女性顾客让他望而却步,最终也没好意思进去。
牧冰居然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进去买了个玩具。
想象了一下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面无表情地走进那种店里,时夏就有点想笑。
“结账的时候店老板还笑盈盈地问我是不是买给女朋友的。”牧冰说。
“那你怎么说的?”时夏好奇。
“我说不是,是为了做慈善,捐助附近濒临倒闭的店子。”
时夏先是一愣,然后控制不住地狂笑起来。
就牧冰这张嘴,这辈子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只是他根本不在乎。在牧冰的世界里似乎只有两种人:值得重视的,和根本不需要鸟的。
牧冰把小天鹅放在时夏旁边,“好了,快吃,一会儿都凉了。”
“嗯。”时夏笑着低头扒拉了两口米饭。
沉重的话题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带了过去,时夏的心情也重新变得松弛起来。
牧冰大概真的有某种超能力,能让他从情绪的困境里抽身,重新冷静下来。
“我也有个东西给你。”吃完最后一口饭,时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牧冰。
“什么?”牧冰把空饭盒叠在一起,擦了擦手。
“在我原来住的那间屋子里翻出来的。”时夏说,“还以为我的东西都被他们扔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还留下不少。”
这张照片已经泛黄了,边缘也有一点卷边。牧冰拿过来一看,竟然是一张他们高中时期的合照。
所有学生都穿着统一的校服,背景是学校的校徽,班主任和几个老师也都在画面里,整个照片透着一种死气沉沉的刻板。
即便这样,牧冰在里面仍旧是最惹眼的那个。
他个子最高,在最后一排,偏偏还站在最中间,比前排的人高出一大截。校服外套也不好好穿,很敷衍地搭在肩上,连拉链都没有拉,脸上写满了漠然和不屑,属于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老师最头疼的学生。
尽管那时的牧冰,已经超越时夏拿到了年级第一的成绩。
时夏就站在牧冰旁边,和大部分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连拉链都按照老师的要求拉到最顶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标准的乖学生。
唯一暴露了他的,可能是那双没有看向镜头的眼睛。
飘忽不定、若即若离地游走着,假装不经意、却实际上很明显地朝牧冰的方向看去。
在这么不清晰的画质和泛黄的照片上都能看得一目了然。
牧冰笑了一下。
“你看,这个是孙烨琪,她后面站的那个是小花,你还记不记得?”时夏说,“孙烨琪是你转来之前我原来那个同桌,长得挺漂亮的,就是性格不太好,那时候到处拉男生给她投票让她当班花,我不给她投就在我课本上涂鸦。小花是被她欺负的小跟班,但是学习一直很努力。我听说后来小花考上了211,学的金融管理,现在都当上老板了。孙烨琪毕了业就不知道去哪了,有人说她混得不怎么样,我猜也是。”
“说实话么?”牧冰说,“我都不记得我们班上有这么两个人。”
“……我就知道。”时夏叹气,又换了个位置指,“那赵连呢?咱们班的学习委员,长得人高马大的,隔壁班的人一直以为他是我们体育委员。”
“这个人我记得。”牧冰说,“我不交作业就喜欢站在我桌边瞪我,一直瞪到打上课铃。”
“那是因为你的作业本就放在桌子上,就是不给人家好吧。”时夏笑起来,“搁我我也瞪你。”
牧冰一脸的理所当然,“我又没写,给他也没用。”
“哎,这个是许高达吧?”时夏指了指牧冰正下方那排的脑袋,“他那会儿真的长得贼眉鼠眼的,现在得比以前胖了十来斤。”
“谁?”牧冰问。
“许高达啊。”时夏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你那个小弟头头,前段时间我还见他来着。”
牧冰“嗯”了一声,“他叫许高达?”
时夏哭笑不得,合着牧冰压根就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这照片应该每人都有一张吧。”时夏说,“你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不会拿到手就扔了吧?”
“那倒没有,我一直留着。”牧冰说。
“那你还……”
“要看看吗?”牧冰忽然笑笑,伸手拉开办公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书,翻到其中一页,把夹在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确实跟时夏手里的合照是同一张照片,不过是被剪下来的一部分。
只有他和牧冰两个人的部分。
胳膊紧挨在一起,肩膀靠着肩膀,偷瞄的眼神更加明显。
就这么一片小小的照片,被牧冰加了保护膜,上面穿了个孔,做成了一枚书签。
“你……你……”时夏半天说不出话,最后瞪着眼睛憋出来一句,“你把我头发剪掉一块!”
牧冰仔细看了看书签,又看了看时夏手里的合照,得出结论,“好像是。”
接着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半天,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时夏摊在椅子上擦眼泪,牧冰边笑边把照片放回安全的地方。
然后他站起身,把空饭盒扔进垃圾桶,又去咖啡间接了两杯咖啡。
回来的时候,时夏正捏着那张照片发呆,听见牧冰进门的声音,他忽然开口。
“牧冰,我忽然想起来,有句话我好像一直都没跟你说。”
“什么?”牧冰把一杯咖啡放在他面前,一杯拿在手里喝了一口。
“我喜欢你。”时夏说,“从十年前到现在,一直都很喜欢你。”
牧冰放下咖啡。
“也谢谢你喜欢我,谢谢你喜欢这么一个没用、不理智又脆弱敏感的人……”
牧冰走过去,用一个吻打断了时夏的话。
时夏被迫抬起头,后脑抵在椅背上。他伸手搂住牧冰的脖子,尽可能将自己送上去。
午间的办公室安安静静,除了挂钟秒针转动的声音,就只有他们唇齿缠绵发出的水声。
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时夏脑海里: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的,如果有人在这时候推门进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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