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乔清许说。
他是真的没事,皮外伤养养就好了,至于心情……
在接到姬文川的电话后,他已经平复了许多。
倒不至于重振旗鼓这么夸张,只是那句“我喜欢你烧的茶具”,对当时的乔清许来说,是很及时的认可。
仅此而已。
“小乔,叔叔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杨建章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就不适合干这行?”
乔清许没有太大反应:“是吗?”
“你太理想化了,国内的环境不适合你。”杨建章又说,“你也别觉得是我不想你回来,每年给你的分红没有少吧?我是真心为你考虑。”
“没少。”乔清许说。但也不多。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分红这种事可操作空间很大,纯粹是杨建章想给多少就给多少。
他没有挑明这点,也是因为他自知现在没有底气去跟杨建章计较。
“所以你看,”杨建章继续说,“你要不还是回国外去?那边环境更纯粹,也更适合你。”
老实说,昨天在小宾馆里洗衣服的时候,乔清许的脑子里冒出过这个念头。
但接了一通电话,心情平复之后,他又觉得这些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考虑考虑吧。”乔清许敷衍地应了下来。
接下来几天,乔清许都没有去拍卖行。
杨彦关心过他,他只说在家里养伤,但实际上,这些天他都泡在老窑厂里。
窑厂老板是乔必忠的朋友,乔清许很小就来这里玩泥巴。玩了这么多年,他也烧了不少像模像样的作品出来,有时老板出新产品时,还会找他商量。
又是一窑瓷器即将出炉,看看时间,吉时已到。
乔清许熟门熟路地净手上香,在老板念过祭文后,跟其他人一起打开了封在窑门上的泥砖。
这个仪式俗称开窑,讲究颇多。一窑瓷器烧出来,到底能成多少全看运气。有的时候,仅仅是火的流速不匀,就有可能整窑都是次品。
匣钵取出来后,乔清许第一时间上前查看,茶具的粉青色出得不错,但他觉得还不够完美。
老板看出了乔清许不太满意,说:“这不挺好的吗?”
乔清许摇了摇头:“客户要求高。”
“什么客户这么难伺候啊?”老板不满地说,“你这坯子都修得这么完美了,颜色也不差,有什么可挑剔的?”
其实不是姬文川要求高,是乔清许自己想做得更好。
他没有多说,又重新拉坯去了。
第二窑烧出来,效果还是不尽人意。颜色倒是非常正了,但一只茶杯上有裂口。
乔清许不禁怀疑他最近是不是走霉运,不然怎么会那么背,一件顺心的事也没有?
安茉帮乔清许分析,说是他之前在国外,不受中国神仙管辖,现在他回国了,正好是本命年,那自然就会犯太岁了。
乔清许不是个迷信的人,但这理论能够自圆其说,还挺有道理的样子。
正好这周末安茉不用加班,两个同是本命年的人干脆相约去锦城最大的观妙寺求神拜佛。
观妙寺位于最繁华的市中心,挨着高耸入云的锦城大厦。
据说当年规划局想让观妙寺让出这寸土寸金的位置,但住持贤普法师给“上头”打了声招呼,便把这事压了下来。
四周是人群熙攘的街道,院墙内却肃穆清幽,毫不受影响,倒是别有一番雅致。
周末来的香客要比往常多一些,乔清许和安茉跟着人流迈进寺院门槛,乔清许小声说道:“我不懂流程,待会儿你教教我怎么拜。”
“我哪儿懂?”安茉也压低声音说,“反正跪下叩头就是了,咱们心诚就行了呗。”
问题是,乔清许心不诚,因为他压根就不信佛。
两人跟着人流来到了大雄宝殿,乔清许瞥了一眼介绍,这殿里供奉的是释迦牟尼。
走在前面的香客应是居士,叩拜的动作非常标准,乔清许本想学一学,但看一遍只记了个大概,也不敢轻易照着做。
他突然发现拜佛这事还挺尴尬,因为后面那么多人看着,一眼就能看出前面的人是不是瞎拜。
“快拜呀。”安茉拉了拉乔清许,“别害臊。”
乔清许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学着安茉扫二维码捐了点香火钱,然后跪在蒲团上像模像样地叩了三个头。
其实叩完后也还好,反正没人笑话。
从大雄宝殿出来,安茉问乔清许:“你刚许了什么愿?”
“你当过生日吗?还许愿。”
“都差不多嘛,我希望我明年升职,然后家人都身体健康。”
“我只求了事业。”乔清许说,“也不知道灵不灵。”
“你管他灵不灵,我们多拜几个就是了。”
观妙寺里并不是只有一座大殿,它就像国内所有寺庙一样,佛教道教混着来,上一秒刚看到弥勒佛,下一秒又会见到财神爷。
乔清许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总之放着蒲团的地方都去拜一拜,连安茉都调侃他:“你这是遍地撒网啊?”
“菩萨会理解的。”拜多了也就不尴尬了,乔清许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说,“求菩萨保佑我事业顺利。”
叩了三个头之后,乔清许站起身来,突然发现安茉正屏气凝神地看着他身后,表情有些难以置信。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接着就见有人正看着他,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由于背着光,大殿里又视线昏暗,乔清许没能立马看清那人的样貌,但这身形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姬先生?”乔清许有些愣地说。
“这是观音菩萨。”姬文川走到了乔清许跟前,模糊的样貌也变得清晰起来。
今天他穿着一件白色宽袖马褂,缎面质地的布料上绣着银线龙纹,低调中又透着贵气。
“……所以呢?”乔清许不解。
“观音菩萨是保佑姻缘的。”姬文川嘴角带着笑意,“你拜错了,小朋友。”
一想到自己遍地撒网的行为全被姬文川看了去,乔清许突然间就确定,他肯定是犯了太岁,不然怎么会这么倒霉?
他故作镇定地问姬文川:“那姬先生又是来求姻缘还是求事业?”
“我来找住持喝茶。”姬文川的回答在乔清许认知之外。
他这时候才看到姬文川的秘书就等候在殿外,手上拎着一套茶具,正是乔清许送给姬文川的那套。
“老板。”秘书用食指敲了敲腕表,提醒姬文川时间。
“我先走了,小朋友。”姬文川说了一句,正要转身离开,不过他突然停下脚步,也不知想到什么,又看向乔清许说,“或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去见贤普法师?乔清许愣了愣。
他的工作性质就是需要多结交人脉,而观妙寺的住持绝不是他平日里能接触到的。
未等乔清许回答,一旁的安茉突然小声对他说:“你去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乔清许知道安茉今天并没有事,因为两人原计划待会儿还要去吃午饭。她之所以这样说,应是知道机会难得,不想妨碍乔清许。
“好。”乔清许对安茉点了点头,又对姬文川说,“那我就去凑热闹了,姬先生。”
去往寺庙后院需要绕过大殿,姬文川走在前,熟门熟路的样子显然已经来过很多次。
乔清许默默跟在后头,他总感觉他和姬文川身高相差得不算多,但也不知是不是腿长的缘故,姬文川的步伐很大,他如闲庭信步般迈着长腿,乔清许却要走得有些急才能跟上。
绕过大殿之后,四周一下清净了下来。
偶尔有和尚路过,对几人点头行礼,姬文川每每都会点头回应,见了几次,乔清许也开始学着回礼。
住持房位于合院的正北方,坐北朝南,阳光最为充沛。此时住持房正大开着房门,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正坐在佛龛前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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