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已经尿了?”他作势要检查。
“神经。”言惊蛰被逗笑了, 拍开段从的胳膊,让他好好开车。
言惊蛰也不想敏感到这个程度, 可他对段家的情感实在太复杂了。
愧欠心不是一株春天到来就能焕发新生的野草,而是一粒种子, 在漫长的生命中随着年月生长,永远无法直面,无法躲避,也无法根除。
与段从和好后去面对段从的家人,比之前突然得知段从妈妈到了家里,更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后半截路上,段从没再拿言惊蛰打岔说笑,安抚的话也没说,他静静的开车,任由言惊蛰自己调整情绪。
他能明白言惊蛰在畏惧什么,心事太多的人无法劝解,缓汤慢药没有用,对付言惊蛰这种性格,有时候就是要强硬一点。
快到小区门口时,言惊蛰猛地想起什么,催促着段从停车,要去附近的商店买些东西拎着。
段从随他,找了个位置停好车,言惊蛰去买登门的礼品,他就带着言树苗去买好吃的。
段从爸妈家住在校职工房的老小区,老两口住惯了,空着家里另有的大房子不住,就喜欢这边老邻老居的人情味儿。
相应的,小区门前的匹配的商店也是那种古旧些的味道,像是回到了老家的长街似的,言惊蛰看了一圈,十分朴实的拎了两箱牛奶,又去水果店拎了个果篮。
“行吗?”他不放心地回头问段从,“要不再去商场买点吧?时间来得及吗?”
段从跟言树苗一人叼着一根糖,靠在车头前揣着裤兜看他,眼里只有笑意。
“爸爸今天好大方!”言树苗跟着段从有样学样,发出感慨。
“够了。”段从朝言惊蛰动作很轻微地挤一下眼睛,怕被旁边的言树苗发现,“不用去。”
老小区没电梯,在单元楼下停好车,各家晚饭的香气盈满楼道。
言惊蛰心跳的频率快赶上他上楼的节奏了,终于站在段从爸妈家门口,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段从悄悄攥一下他的手背,配合着用气声问:“敲了?”
言惊蛰不敢吭声,点点头。
怕段从看不见,他又紧着嗓子回答:“敲吧。”
楼道昏暗狭窄,言惊蛰刚用气声说完话,耳畔一热,段从飞快地吻了他一下。
敲门声与开门声几乎是同时响起来的。
段从妈妈不知是听到家门外有动静,还是在阳台看到了他们的车,掐着时间来迎人,温暖的灯光随着门板拉开倾泄而出,言惊蛰正好对上段从妈妈的视线,一瞬间脸皮绷得发烫。
还没等他打招呼,倒是段从妈妈先开了口。
“还真让我猜对了,就知道是小言。”
她穿着简单大方的家居服,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气质,笑容里却带着言惊蛰没敢预想到的亲切与熟悉。
“阿姨……”言惊蛰紧绷的心情猛地松懈了一半,他推推言树苗的脑袋,示意小孩子喊人。
“奶奶元旦快乐!”言树苗一板一眼的乖乖问好。
“哎,宝宝也快乐。”段从妈妈对于这个乖巧小朋友的喜欢真的是肉眼可见,立马半弯下身子笑着跟他说话。
段从爸爸也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都懒得看段从,直接视线往低了放:“孩子到了?还在门口说什么,快进来吧。”
言惊蛰被段从带着进了家门,直到放下东西换好鞋子,还有点儿没从这温馨的氛围里回神。
为什么这么自然。
为什么能像接待总来他们家里玩的孩子一样,这么自然的接纳他与言树苗的突然到访。
甚至比上次见面更加自然与亲切。
言惊蛰能从成年人的体面上明白这些,但从小到大的家庭环境,让他并不能真正从心底里理解。
他在意想不到的温情中参与了段从的家宴,段从的父母并没有过多询问他的状况,那些言惊蛰想像中可能会被提及的难堪问题,他们一个字也没过问,倒是更关注言树苗。
看着他们对言树苗嘘寒问暖的关心,那份发自心底的喜爱,让言惊蛰半恍惚半动容。
及至临走前,段从妈妈竟然还给言树苗塞了个红包。
“阿姨不用,”言惊蛰慌忙婉拒,“不年不节的……”
他指的年节是春节,在他的概念里,这是过年时收到疼爱的小孩子才应有的东西。
“怎么不是节?”段从妈妈显露出强势的一面,直接越过言惊蛰,将红包塞进言树苗的小兜里。
言树苗还和以前一样,捂着口袋往后躲,仰头去看言惊蛰。
“谢谢奶奶。”段从弹一下他的后脑勺。
“谢谢阿姨。”倒是言惊蛰动动喉结,先谢了一声。
几个人都笑了。
“你也拿着吧。”段从妈妈给言惊蛰递过来一封很厚实的红纸。
这举动是真把言惊蛰吓到了。
他无措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接连摆着手,下意识去看段从的脸。
“段从没领过人回家。”段从妈妈注视着他。
言惊蛰原地一愣。
任何话语解释,在这一刻都成了多余。
红包被压在掌心里,厚重又温热,像一颗心脏。
段从妈妈轻拍一下言惊蛰的手,压下所有情绪,看看段从,又看看他,神色间是言惊蛰不懂的深意。
她既像认命,又如释重负般笑了笑,交代言惊蛰:“以后多带树苗来玩。”
第74章
整个推让红包的过程里, 段从只说了一句话:“拿着吧。”
言惊蛰微微蜷起五指,脖子垂得低低的,眼眶热烫着模糊一片。
关于段从和他分开后的感情经历,言惊蛰从来没问过。
一是明白自己没有询问的资格, 二是他不敢。
道理他都懂, 但道理归道理, 他自己可以在心里默默接受, 可如果真的听段从亲口说出他和别人在一起过, 言惊蛰想想都觉得心瓣儿酸。
这晚回到家, 他终于没忍住,试探着问段从:“你没和别人……没告诉过阿姨吗?”
段从淡淡地瞥他,像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
“我又不是你。”他以开玩笑的口吻,半嘲讽的回答言惊蛰。
言惊蛰说不出话,鼻梁酸了又酸, 最后只紧紧的抱住段从。
言惊蛰不知道段从是怎么和他家里说的,如何让他父母就这样轻松的接受了自己,他并不知道为人父母, 对于希望自己孩子能有个家, 有多操心和期盼。
更别提段从妈妈对于能有个小孙子,始终怀有隐隐的想象。
他只知道一般家庭都很难接受他与段从这种关系, 可段从妈妈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言树苗。
他和段从纠缠的这几年, 只见过段从妈妈一次, 还是双方都毫无准备的。
从接了红包那天之后, 几乎每个周末节假日,段从爸妈都会过来。
为了见言树苗。
吃的喝的玩的学的, 老两口恨不得全给言树苗一手包揽,时不时还提出接树苗去他们那儿过两天。
言惊蛰上次见识这种隔辈儿人对小孩子无条件的爱, 还是在段从姥姥身上。
他不理解,却很珍惜感动,隔三差五就交代言树苗要尊重爷爷奶奶,别给老人添麻烦。
也许是受到老两口的影响,言惊蛰自己的心态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连段从的父母都能放下对于同性的偏见,如此不加隐藏的善待他与言树苗,他身为言树苗的爸爸,与段从最亲近的人,还总去担心会对言树苗产生不好的影响,是不是太封建了?
他太明白自己了,之前只不过不敢承认:与其说是怕亲昵的行为影响到小孩子,他真正心怀恐慌的,其实是怕他和段从这种特殊的关系,对于言树苗会有不好的观念树立。
可什么叫“好”。
他的童年倒是有爸有妈,严格来说还有两对父母。
但他的生活说得上好吗?
言树苗现在小,什么懂不懂,言惊蛰还能处处小心着,以“朋友”的身份遮掩他与段从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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