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留昭先回答了一声才抬头看他,随即又垂下头去看自己的书。
他今年十四岁,已经是少年的身形,只有脸颊上还残留着一些孩子似的柔和线条。
接下来的几天,他粘人到让崔月隐有些心烦意乱,有时候他在僻静处午睡,醒来时少年已经滚到他怀中。
如果是几年前,一切尚且合乎情理,但尽管他并不情愿,留昭还是从儿童变成了青少年,就像所有青少年一样,他开始生出抗拒、质疑和挑衅的特质,更何况不久前,他才因为画室的事生了很久的气。
崔月隐也不再像孩童时期一样对待他。
暑假融和循都跟着母亲去了维港,崔月隐有时会给他做饭吃,带他去游泳、骑马,他们在家里一起跳舞、看电影,偶尔崔月隐下班后陪他外出,去他喜欢的甜品店,去逛书店买书。
不久之后他要去新加坡参加一场投资会议,崔月隐让秘书室拿着两人的护照一起去订行程,临行前,留昭有些忐忑地问他,既然你要出差,我能去外婆家过暑假吗?
崔月隐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很久,几个月前,留昭兴奋地跑过来告诉他,说母家的舅舅找到了他,崔月隐只是兴致寥寥地应了一声,对无关紧要的人缺乏兴趣。
他从未想过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会以这样一种面貌再次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他感到困惑,你们只是见过一两次的陌生人不是吗?谁会想要去陌生人家里住上一两个月?
但同时他又忍受着一种被愚弄的愤怒,所以这就是你最近格外粘人的原因,这算什么?离开前对我的恩赐、施舍?
崔月隐答应了他。
原本要去新加坡的行程也一并取消,崔月隐留在云京,这是他们第一次长时间的分离,他独自住在半山别墅里,漫长的夏天,白日变得很长,夜晚寂静而躁动,他的离去仿佛一并带走了什么,崔月隐很难用言语描述,有时他会去楼下,走进他的房间看一眼。
刚开始他觉得留昭不会在那里待很久,崔月隐对他了如指掌,他是个非常容易觉得孤独的孩子,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对着一群陌生人。
随着一日日过去,等待逐渐在他心里腐蚀出了一片能吞噬一切的沼泽,嫉妒、愤怒、杀意在他心里轮番咕噜冒泡,更深刻的是一种被背叛的刺痛,只是想到留昭或许真的将那几个陌生人当成亲人,崔月隐就无法遏制自己的杀意。
开学的前一个星期,留昭终于从苗寨回来,傍晚时崔月隐正从后山回来,身后跟着两条猎犬,少年扑过来抱住他,他的思念和喜悦如此真实,触手可及,崔月隐怔了一下,他心里的疮口几乎一瞬间被抚平了。
两条猎犬狂吠起来,崔月隐吹了声口哨,示意它们趴下。
之后他容忍了一次又一次的分离,即使是第一次,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难熬,从前他们分开时,崔月隐有时会想起他,此时此刻,他在做什么?
但不是这一次,这一次他只要稍微去想这个问题,就觉得自己的理智要崩塌。
有那么一刻,崔月隐想将他关进一处真正的笼子,让他再也见不到除他之外的任何人,他的目光、声音……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再被旁人染指,但崔月隐无法抗拒想要取悦他的本能,这股力量,几乎和想要独占他的渴望一样强烈,在他心中不停角力。
去见他的路上,崔月隐最终想,我答应过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该迁怒他。
该死的当然只是那些觊觎他的人。
从孙思出现在他身后开始,留昭剧烈的心跳过了许久都没有平息。
他冷静了一会儿,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留昭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保镖,伸出手说:“我的枪是不是还带在你们身上?”
其中一个保镖解下枪套一起递给他,留昭拿回那把银灰色的手枪,检查了一下子弹和保险,枪支的重量让他心跳慢慢缓和下来,他说:“不要跟着我。”
“如果您要跟人见面,最好在这艘船上。”保镖劝说他,留昭摇了摇头,再一次强调:“你们就在这里等着。”
如果是之前崔融安排的人,未必会听他的话,但新接手的保镖后退了一步表示服从。
他跟着孙思上了乔斯言的那艘游艇。
上面很安静,除了放哨的保镖看不见其他人,之前这艘船借着为乔之薇庆生的名义靠近,甲板上的烟花放完之后,转头向公海驶去。
乔斯言坐在甲板的户外区域,他起身和孙思寒暄了两句,礼貌又冷淡地问:“孙先生要喝点什么?”
“给我一瓶苏打水就好。”孙思又回头问留昭:“您喝什么?”
留昭坐在一张单人沙发椅上,神色凝重,没有答话。
游艇在夜色中航行了很久,直到黑暗中响起直升机刮出的狂风,一个船员指挥着直升机降落到游艇的停机坪上,螺旋桨带起的风浪让乔斯言和孙思都抬起手遮了一下。
留昭始终看着停机坪的方向,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上面跳下来,步伐矫捷,衣角在风中翻飞。
逆光中留昭看不清他的面容,直到直升机安静下来,停机坪上的光标逐渐熄灭,孙思和乔斯言站起身。
“月隐先生一路还顺利么?”
乔斯言问,崔月隐的神情倦怠而冷漠,对帮他做了掮客的乔家大少爷显得兴致寥寥,乔斯言神情微变,孙思笑着说:“不如先让先生和留昭少爷谈。”
两人离开后,崔月隐在留昭对面坐下,他的目光深深落在留昭脸上,许多情绪像是漆黑海面下纠缠不休的水草。
“小昭,你看起来真的过得很开心。”
“当然,没有人绑着我的手,我能开车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画自己想画的东西,和我喜欢的人约会、上床,我没有理由不快乐。”
他说到“上床”时,崔月隐的神情微微扭曲了一下,但他很快平静下来,每一句话都说得宽宏大量:“是我的错。我在同一天听见几个人反复跟我提起缅甸人时,应该察觉到这已经是个明显的恶兆,是我的疏忽,才让你受了很大的惊吓,所以你想找个地方散心玩耍,我不会责怪你。”
尽管留昭早已经下定决心,要自己来面对崔月隐,但他还是被这种傲慢的姿态深深刺痛,怒气在他胸口横冲直撞,他咬了咬牙:“你一定很后悔让黎茂生去处理姨妈和外婆那边的事,如果你现在还捏着他们的行踪,就可以像以前一样,用最简单的方法对付我。”
“缅甸并不是个很大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不等你手上捏着筹码了再来见我?”
崔月隐脸色微沉,他向后靠进沙发椅里,海风在他们之间吹拂:“你又为什么要来见我?”
“因为我想见你。”
留昭说,随后他又摇了摇头:“但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小昭,你想听什么?听我忏悔、求饶,使出浑身解数来和那些人争风吃醋?”
崔月隐微微冷笑:“怎么?融儿和黎茂生的表演还不够愉悦到你?”
好像不管他做什么,都只是一个孩子的胡闹。
留昭起先感到愤怒、失望,想要争辩,甚至有些措手不及。他想要维护崔融和黎茂生,想按着崔月隐的脸让他看清楚自己受过怎样的伤害,让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留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最后他说:“我带了一把枪上船,你最好不要试着强行带走我。”
他看着夜色中的海面,一时没有再说话。
崔月隐也沉默下去,他再开口时,声音中有种压抑的痛苦和失望:“如果你能睁开眼看一眼自己的心,你就不会将我与那些人相提并论。”
“你想要我爱你,不如先给自己戴上一双手铐,再穿一个月的小鞋看看。”
他们的目光撞在一起,留昭能看见他眼中浮现被冒犯的怒意,这让留昭陡然惊醒过来——我到底期待在他这里得到什么?他或许声称爱我,但这点爱显然比不上他高高在上的尊严和傲慢来得重要。
留昭站起来准备离开,他最后说:“每次我和你分开一段时间,你再见到我,总会问我过得开不开心。你一定很期待我不开心,你想要我的快乐只能由你给予,但是,崔月隐,现在我不需要你也可以过得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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