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到桐油的味道是从地板飘上来的。
过于灵敏的嗅觉也是余鹤非常容易晕车的原因之一,他特别怕气闷,连冬天睡觉都得把窗户打来一条小缝透风。
余鹤说:“可能是黎姐不小心滴在地上的吧。”
“她也许是不小心滴到地上,但却一定是故意没有擦掉。”傅云峥掐住余鹤的下巴:“很多人被冤枉连缘由都不知道就被害了,你明明知道原因,为什么不说?”
余鹤一时语塞,他很擅长喷人吵架,却不擅长攻讦控告,从没有向谁告状申辩,在他的记忆里,解释是没有用的,人们只相信自己相信的。
傅云峥垂下眼,不看余鹤,只是盯着自己的手,轻声道:“黎静不喜欢你,想把你从傅宅赶出去,你也不喜欢我,所以想从傅宅离开,是这样吗?”
“不是的,我没有。”
余鹤脱口而出,说完又很别扭。
他隐约感到些许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傅云峥仿佛偷换了什么概念,可余鹤反复捋着傅云峥的话,又没捋出什么头绪。
余鹤是个很擅长放过自己的人,想不通就不想了。
民间常言,碎碎平安,破财免灾。
珍贵的柳叶瓶虽然碎了,傅云峥近持续大半个月的风寒终于好了。
*
这天一早,傅宅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余鹤刷直播刷到半夜,清晨五点半才将将入睡,睡着后没多大功夫就听见隐约的哭声。
是一个女人,呜呜咽咽。
哭声顺着窗户传进余鹤耳朵里,听到这动静后,清爽的微风都变得阴森了起来。
怎么会有女人在哭,还透着一股幽怨哀伤。
半梦半醒之间,余鹤也不知在做梦还是真有谁在哭,鬼压床似的醒不过来又睡不过去。
啊,他早就觉得傅家庄园太大也太偏了!
庄园隐在景区深处,入夜空空荡荡,缺少人气,就傅云峥一个正经主子,几十个侍从帮佣住的地方离主宅也算不得近。
其他管理负责马场、花房、地下酒庄、高尔夫草坪等设施的工作人员就住的更远,其中还大多是云苏本地人,白天来上班,晚上也不住在庄园里。
不管什么地方,肯定都是人热闹,人少冷清,冷清到极致就是寂静森然,怪吓人的。
所以,当余鹤听到女人哭声时,非但不惊恐诧异,反而有种本应如此的诡怪错觉。
常言道鬼怕恶人。
余鹤幼时常常梦魇,家里的保洁阿姨告诉余鹤,人身上有三盏灯,体内的阳气越足灯火越亮,所以做噩梦时千万不要怕,越害怕灯火越暗。
相反,要气焰足够嚣张,用阳气压过鬼怪的阴气,鬼怪自然不敢近身。
人口有灵,把它骂个狗血淋头,咒它永世不得超生、千刀万怪下十八层地狱,哪个鬼能不怕。
余鹤记得他上小学时,有次高烧不退,养父养母都不在家,保洁阿姨就抱着他在别墅里走了一圈,边走边骂。
保洁阿姨进城前在老家务农,是符合人们想象中‘农村大老娘们’全部形象,粗野跋扈、强悍能干。
阿姨身强体健,看起来就阳气十足,肩膀宽,手掌大,声音也粗,骂起街来,那真是十殿阎罗都退避三舍。
如果说RAP饶舌是黑人的种族天赋,那骂街可真是农妇们的血脉本能了。
太牛了。
现在回想也没什么道理,只能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保洁阿姨抱着余鹤转完一圈,余鹤下午就退烧了。
保洁阿姨的彪悍给了余鹤无尽勇气,他在心里骂了两句,可始终找不到阿姨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被梦魇过的人都知道,想从梦魇中挣脱,人下意识地想要叫喊,当终于发出声音时,一般也就能成功醒过来了。
可这个过程非常艰难。
余鹤面临着醒不过来困境。
他想张嘴骂那个不停哭泣的女鬼,冲破梦魇,嘴却跟被胶水黏上了一般,余鹤有点生气了,心说我睡着的时候太阳都该出来了,哪个鬼道行这么深,迎着朝阳出来顶风作案?
正所谓怒从心头起,恶自胆边生。
在和梦魇斗争的过程中,余鹤耐心耗尽,怒气点满,大骂了一声:“卧槽,有病吧,顶着大太阳嚎丧?”
忽悠一下,余鹤意识下沉,猛然惊醒。
睁开眼,耳边的哭声果然停了。
妈的,真他妈欺负老实人是吗,不骂你三魂六魄都不安生,撒野到你余爷身上了?
余鹤从床上一跃而起,抬臂指着虚空,慷慨陈词、壮怀激烈:
“我就睡会儿觉,什么魑魅魍魉都敢跑到我这儿刷存在感,我他妈要睡觉,要睡觉你知道吗!趁老子睡着想魇我,也不看看自已骨头几两重,担不担得起!”
余鹤深吸一口气:“也不打听打听,老子称霸三界的时候,还没有你呢!”
疯狂输出之后,余鹤神清气爽。
他撩开窗帘,准备迎接美好的上午。
墨蓝色的窗帘缓缓打开,窗外睛空万里,天青云淡。
余鹤推开窗,只见楼下花园石桌边坐着几个人,都正仰头看向他。
第17章
隔空遥望,楼下有傅云峥,有一个中年贵妇,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
余鹤:“......”
气氛有些许尴尬。
傅云峥依旧没什么表情,具备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稳重。
中年贵妇身穿织锦苏梅旗袍,缠了金线的裙角流淌着暗光。
她紧紧绞着手上的真丝手帕,一肚子委屈都让余鹤给骂了回去,眼中的泪是流出来也不是,憋回去又难受。
男青年皱着眉,紧盯余鹤,像是想说些什么,又碍于傅云峥在场只能暗自忍下。
豪门世家最讲究一个身份规矩,脸上总要维持体面,余鹤骂得再难听,只要没指名道姓,贵妇母子就断没有和他掰扯分辨的道理。
至于背后如何报复回击,都是后话。
眼下这对母子自然不会上赶着捡骂,只当听不懂余鹤在说什么。
傅云峥面色淡淡地,略一招手,背手站在不远处的章衫便上前几步。
章杉俯下身,傅云峥交代了一句什么,章衫仰头看了眼余鹤,点点头。
余鹤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两分钟后章衫敲了敲房门:“余少爷,傅先生请您下去喝茶。”
余鹤内心飞过一长串满含国粹的弹幕。
打开房门,他看到章衫身后还跟着两位帮佣,推着一个挂满衣物配饰的服装展示架。
章衫道:“余鹤少爷,傅先生常用的设计师米斯特在意大利参加时尚节,等那边工作完成,他会亲自飞来国内为您量体定制服装”
余鹤:“......”
不知道说什么,单走一个6吧。
章杉一抬手,示意帮佣将展示架推进余鹤房间:“这些衣服都是随便搭配的,您先挑着喜欢的穿,还望不要嫌弃。”
余鹤看着那些奢侈品牌的高端服饰,一时无言以对。
他虽然不懂时尚圈,但这些服装上款式 logo 太经典了,都是名流巨星走红毯时才会跟品牌方借的高级货。
余鹤之前也买过这些品牌的衣服,但那些店里能买到的都被称为流水线款,这些手工定制的款式,不多买个百八十万的东西人家才不给配货。
就好像奢侈箱包品牌H家,他养母张婉就曾为买一只二百多万元的鳄鱼皮铂金包,搭着买了小一百万的配货。什么丝巾、腰带、钱包还算是有用的,花了快二十万买一套盘子余鹤就很不懂。
张婉表示:“哎呀,人家就是要靠卖包包把这些破烂配出去的嘛,以后咱们就用这套盘子吃饭,也是很有格调的啦。”
余鹤看着眼前的展示架,随手摘下来一套亚麻材质的休闲西装,便回房间去换衣服。
他其实是喜欢穿 T 恤卫衣运动鞋,一度被张婉认为没有格调。
那时她还不知道余鹤不是她亲生的,余鹤也不知道。
张婉不赞同余鹤过于随意的审美,会给余鹤买很多好看的衣服,把余鹤装扮成贵公子,说余鹤是她最完美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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