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雾秋给我添汤,随口说:“也许是老人的遗愿。人之将死,总是希望弥补一些遗憾。”
宋禹川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难得一次站在我的立场说话:“祁翎父母的葬礼,祁家人一个也没有来。”
我抓住重点,问:“你怎么知道?”
宋禹川抬眼看我,说:“因为那天我在。”
这我倒是不知道。
“你怎么想,要回去吗?”林雾秋问我。
我想了想,诚实回答:“不知道。”
其实我有点好奇那个素未谋面的“家”是什么样,但从他们二十多年对我不闻不问,甚至不关心我父母的死活这一点来看,好像又没有什么好奇的必要。
很有可能,我回去依然不受待见,甚至会被怀疑别有所图。
“算了。”最后我做出选择,“我连外公的葬礼都没有参加。”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宋禹川动作一滞,目光也变得晦暗。我以为他要说什么,但他没有。
反倒是林雾秋宽慰地笑笑,说:“不去也好。”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晚上我没有睡着。辗转反侧到半夜,干脆起来披上衣服,下楼到院子里晒月亮。
深秋的夜寒风彻骨,我拢紧毛毯,坐在屋檐下发呆,点了一支烟,快要燃尽也只吸了一两口。
“啊嚏。”
忽然起风,我不小心打了个喷嚏,指尖烟灰掉落,烫到我手背的皮肤。
“嘶……”
有点痛。
“祁翎。”
身后传来宋禹川的声音。
我回过头,他站在门口,睡衣外面披着一件外套,皱着眉头问:“不睡觉做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像是刚从睡梦里醒来的样子,我不想说话,转过头没有回答。
宋禹川走到我身后,沉默很久,问:“你冷吗?”
我摇摇头。
他绕到我旁边坐下,和我中间隔着两掌宽的距离,垂眸看见我指尖的一点火光,目光微滞。
我故意惹他不痛快,抬手到他唇边,问:“试试么?”
没想到宋禹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犹豫片刻,低头就着我的手吸了一大口。
“咳咳,咳咳咳……”
我看着他掩着嘴唇咳嗽的样子,不由得轻笑一声,收回手把最后的一点烟屁股一口吸尽,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雾。
宋禹川还在咳,我看不下去,问:“你没事吧?”
他摆摆手:“没事。”
说完抬起头来,鼻子泛红,眼眶潮湿,像受了多大的委屈。等到呼吸终于平静,他问:“这种东西,你是怎么学会的?”
我靠着沙发仰头看天,想了想说:“忘了。”
夜空幽暗静谧,零星能看到几颗星星。我能感受到宋禹川在看我,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看我。过了一会儿,他没头没尾地问:“你想他们吗?”
我转头:“谁?”
“你的父母。”
“不。”我平静地摇摇头,“不想。”
关于家的回忆寥寥可数,想来想去也不过是那几件事,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不会被触动了。
“如果你想回去看看,我可以和你一起。”宋禹川说,“我在的话,他们不会为难你。”
我觉得稀奇,没忍住笑着问:“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宋禹川没有回答,收回目光望着庭院里某处,过了很久才说:“再怎么样,我是你哥。”
——又来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当我哥,明明对于他来说,和我撇清关系才是最省心的选择。
我站起来,说:“算了吧,我不想回去,也不用你陪。”
说完我转身回屋,把宋禹川留在外面,他没有跟上来,不知道一个人在想什么。
我在宋禹川和林雾秋家过了一个懒散的周末,周一上午起来,林雾秋去学校了,家里只剩宋禹川一个。他穿戴整齐准备出门,看见我下楼,问用不用顺便送我回家。
免费的顺风车不坐白不坐,我一口答应,迅速收拾好自己和宋禹川一起出门。
路上我们两个像拼车的陌生人,谁都没有和谁说话,到目的地下车之前,宋禹川终于开口:“明天要降温,晚上睡觉记得关窗。”
我摆摆手,敷衍地答应:“知道了。”
外面比车里冷得多,我下车拢紧围巾,没走几步,右侧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祁翎。”
我转过头,看见一个不认识的人抱臂倚着电线杆,身材高大,穿着不俗,周身萦绕着一种上流社会的气质。我在脑海里搜索一圈,确认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
“叫我?”我问。
“嗯。”他站直身子走过来,停在我一步外,说:“我是你堂兄,祁渊。”
听声音确实有点耳熟,很像之前在电话里的那个。
“哦。”我点点头,“有事么?”
我不太关心他是我亲哥还是堂哥,反正想当我哥的不止他一个。
祁渊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淡淡看向我身后,我随着他的目光回头,发现宋禹川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车里下来了。
祁渊收回目光,说:“昨天爷爷葬礼,你没有来。”
顿了顿又说:“其实我猜到了,你不会来。”
他平静地叙述这个事实,没有指责也没有质问,这么自来熟的语气,让我觉得很奇怪。
我不太喜欢这种迂回的说话方式,问:“你想说什么?”
祁渊不介意我的冷漠,微微一笑,换了个话题问:“你现在回到宋家了吗?”
我正准备说关你什么事,身后传来一道更冷漠的声音:“祁渊。”
我回过头,是宋禹川。
宋禹川走到我身侧,用一种冷淡甚至带有敌意的目光审视着祁渊,问:“有事吗?”
“你不是去公司么?”我问。
他垂眸看我一眼,没有回答,继续与祁渊无声对峙。眼前的画面莫名诡异,暗流涌动下,仿佛一场《从天而降的哥哥们》的大戏。
终于,祁渊先退一步,淡淡开口:“没事,只是想要见见自己的弟弟。”
听到“弟弟”这两个字,宋禹川皱起眉头,不客气地问:“见到了,该走了吧?”
任凭谁面对这样一张冷脸都很难好声好气地说话,果然祁渊的表情不复刚才的温和,皱眉轻笑一声,说:“你们宋家人,什么时候能改掉替别人做主的毛病?”
我看看祁渊又看看宋禹川,没太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过去发生的事,”祁渊看着宋禹川,问,“你们准备瞒他多久?”
第23章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什么事?”
祁渊目光移向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你不想知道么,在你出生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愿意接纳你?”
……?
我心里缓缓升起一个问号,低头想了想,问:“你说的所有人,指的是你们家和宋家的人?”
祁渊一愣,没有回答。
我以为有什么惊天大秘密,绕来绕去,还是这些家长里短的破事。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不关心这些,也不需要谁的接纳或同情。”我站在深秋的寒风里,拢紧大衣,说,“这么冷的天,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见我要走,祁渊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祁翎,你真的可以一个人活在世界上,什么都不在乎吗?”
我愈发不解:“不然呢,我活了这么久,也没有出问题吧?”
我猜他可能认为我逞强或故作镇定,但事实上,我一点也不关心祁家怎么样,宋家又怎么样。
“祁渊,”宋禹川冷冷开口,按住祁渊的手臂,“放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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