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职级高低,几百人被分为金字塔的四个层级,由不同等级的管理者私密问询,所有谈话过程都会被录音录像。
连服务生和前台小姐姐也走了个过程,大概讲了讲自己这段时间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这个过程里,蒋麓不动声色地保持沉默,没有跟任何人讲这件事。
梁谷云真以为剧组出事了,还特意让苏沉把收藏的那顶小王冠暂时交给管理层。
苏沉哭笑不得,说那是他十二岁的头围,现在早就戴不上了。
东西还是递交上去,但很快被管理层退回来,说已经检查过了,不是这个。
这顶小发冠一样价值昂贵,但已是苏沉独有的纪念。
蒋从水先前听过蒋麓讲过来龙去脉,知道这些都是幌子,剧组是在借此调查程冬夫妇的人脉网络和作案情况。
她闲着没事在看蒋麓书房里过去以来的五部剧本,偶尔改改论文,再拿包零食去沙发上补剧。
蒋麓极少体验过这样长时间的家庭生活,三天下来仍然有点不习惯。
层级式谈话从低往高一步步推进,没有漏过任何人,很快就经过了程冬和她的丈夫,以及目前涉案的所有嫌疑人。
由于楼层封锁严密,电话内线被监听,手机信号被屏蔽,人们都不知道其他人分别谈话了多长时间。
姜玄消失在第四层许久都没有出现,借由已经布置好的监控网络主导全部的谈话过程。
终于,谈话到了主演层次,所有重要演员都被轮流带入小会议室,进行一对一谈话。
苏沉走进去时,真是有些忐忑不安,担心剧组的血珀发冠真的被人换了。
他面前的高层管理是个戴眼镜的阿姨,笑眯眯地让他坐下。
然后不痛不痒地问了几个问题。
“拍戏累不累啊?”
“感觉哪个导演更好?”
“你喜欢吃什么甜点?”
五分钟不到,对方就乐呵呵让他出去了。
苏沉一头雾水,悄悄跟蒋麓告状。
“我觉得她根本没有好好查。”
蒋麓欲言又止。
“失窃案这么大的事,她居然不怀疑我,还问我喜欢吃什么。”小苏同学非常有正义感:“万一我就是犯罪嫌疑人呢!”
蒋麓拧着眉毛看他,很快被叫了进去。
苏沉特意看了眼时间,果不其然,这次三分钟不到,蒋麓也出来了。
……完全只是走了个过场吧!
“是这样。”蒋麓领着他往回走,随意扯了个幌子:“他们其实已经锁定嫌疑人了,我们都只是在打掩护。”
苏沉轻轻啊了一声。
“得判好多年吧。”
“大概是。”蒋麓双手插兜,慢慢往回走。
“但愿她能被好好教育。”
最后谈话的,是导演、制片人、出品人这个层级。
葛导演去谈话时,紧张到高血压都上来了,董事助理不得不紧急叫基地医生来给他拿药。
轮到邵导演时,那个颓废潦倒的男人全程是有什么说什么,身上一股酒味。
邵海沿再看到姜玄时,连装都懒得装了。
闻长琴坐在旁边,没听到中英文乱混式长句都觉得有点不习惯。
姜玄提前料到过这个人会搞砸第六部,但没想到他会这么容易心理崩溃。
让人离开之前,他还是礼貌问了一句。
“你需要医生吗?”
“Doctor 还是 Shrink?”邵海沿又想起他那半吊子英文,看着姜玄冷冷道:“我这样,你特别开心吧?”
姜玄只是耸了耸肩,说话很慈悲。
“都可以提供,不收费。”
三天之后,剧组里忽然消失了十几个人。
听说有的是太累了休长假去了,有的可能真的和盗窃案有关,被带走了。
其中就包括摄影指导程冬,和她的会计丈夫。
人们想一想觉得合理,虽然也有人私下讨论,但风声过了几天也就新鲜劲没了。
从始至终,没有任何真正影响剧组声誉的猜测出现,大部分人都是虚惊一场。
三天一过剧组恢复工作,大伙儿继续操心着打工挣钱,陪那个神态涣散的导演一起赶档期。
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不为人知的窟窿,利益交换的漏洞,动摇剧组立身之本的所有危险,都在被周密完整地填补。
这样也就足够了。
蒋麓化完病弱妆的时候,蒋从水在旁边举着手机拍照。
“来,笑一个。”
被画成重病患者的蒋麓面瘫着拒绝看镜头,倒是化妆师笑容灿烂地比了个V。
“茄——子!”
他再次躺回那张有点逼仄的木床上。但同时要调度手下的摄影师,以及等下光线变化的方式。
自导自演的环节固然忙碌,其实一切都像是设定程序,然后躺进去演就完事。
苏沉后一步化完妆,在发型和服设上都新增了改动。
这一幕戏拍的是第六部结尾的故事,元锦跨海归来,一切都在变化。
但最要紧的,是先去救下他的挚友。
看似封闭的庭院和房间,其实都被拆了外层,方便剧组的人布置各类器械,看起来像是被横剖一刀。
两位母亲坐在镜头外都在等着看自家孩子演戏,偶尔还笑着交谈几句。
苏沉在来之前做了充分心理准备,上场前还是有点绷不住。
被亲妈看着也就算了,蒋阿姨也在!
他暗恋蒋麓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可就是有点心虚,此刻脸颊都在发烫。
少年走进布景里,背对着两位长辈,可是一瞧见蒋麓眼神也不自然,又有些幸灾乐祸。
“流程还是要走一走的,小麓。”葛导演作为前辈,在这里帮忙看着场子,怕蒋麓自导自演顾不上其他人:“你要跟大家讲戏,把剧情里的要点都提一提,引导演员更好的发挥。”
蒋麓坐在榻上,面无表情:“我酝酿一下。”
“他是要酝酿一下。”本场戏台词最少的林久光举起剧本:“这台词是谁写的,也太肉麻了!”
演姬夫人的演员也跟着乐:“好像没我这个正室什么事啊?”
“也没我这个药师什么事。”另一个演员笑眯眯道:“你们两加油!”
“哎哎,感情戏的事能叫肉麻吗!”葛导演正色道:“情感真挚的时候,说什么都不会显得离谱,你得把握人物之间生死相连的那种关系!”
再要往下说,葛导演又住口了,把机会充分让给蒋麓,让他实践练习。
蒋麓盯着剧本三四秒,终于开口。
“这里你需要带一点哭腔喊我的名字。”
苏沉背对着所有人,此刻只面对他一个人,听见这句话时仍然不敢看蒋麓的眼睛,轻轻点头。
蒋麓说出这句话时觉得哪里不对,又看向表情不自然的苏沉,停顿几秒,决定更换代称。
“元锦其实是有很深的挂念,在姬龄身上。”
“在归来的路上,他就非常担心姬龄的安危,知道蓝子真不会轻易放过他身边的人。”
“你从进门前到进门后,脚步要有一个加快的过程,情绪变化也要有层次感。”
“好。”
“抓手的时候可以用力,带一点掐的意思。”
“嗯。”
“所以……来演一遍?先试下?”
葛导演觉得这孩子说话还是含蓄了点,出声提示道:“情绪方面怎么变化,你得把你的思路跟苏沉说啊。”
蒋麓心想我现在跟苏沉导戏导的像在勾引他一样,别过头看葛导演一眼,意思是差不多行了。
后者用力拍拍肩,充分予以鼓励:“你多说点,不用怕犯错!”
“这种时候,悲伤、自责、还有奋不顾身的感情,要融合在一起。”蒋麓艰难道:“所以元锦会在听清姬龄中毒原因的时候失控。”
苏沉已经快听不下去了。
背后坐着两个家长,他还要为他演得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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