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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阳下午回去上课的时候,那个班长嗫嗫嚅嚅的像是想说什么。
“有话直说。”
男生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边阳懒得理他了,结果自己刚抽出根笔,他头又凑到了跟前。
“那是你朋友吗?”
边阳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钟雨:“嗯,怎么?”
“我就是………”他想起刚刚的怪异,但又怕真的是自己眼瞎看错了,随后又摇了摇头,“哦哦,我就是随便问问。”
钟雨说要帮他补英语就是真的在补,每天中午吃饭和午休的那段时间,自习室就像成了两个人的秘密基地,因为平常这个时间段基本没人过来,大部分人都是晚自习解决问题的时候才会去。钟雨有空都会来抽查他给自己做的卡片上的单词,午饭时间也都在陪着他做题讲语法。
这段时间过得平淡,但是又不带着多少暧昧,因为边阳被作业折磨得实在是生不出旖旎的心思再去想这些,仅仅是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呆在一起好像就足够了。
高三大小考试不断,几次成绩下来后,边阳的英语成绩肉眼可见的马上就要到及格线了。他现在就是个本科线擦边的人,脑袋算聪明,但奈何摆烂时间太长,虽然学得倒是挺快,但是要补的东西太多了。
关键是本科线擦边还没什么用,毕竟擦边不一定能上本科,民办的二本他也没钱上。
因为现在必须上晚自习,所以边阳都是晚上做完了作业才走,有的时候钟雨从网吧回来会等他一起吃个饭,有的时候是他自己回去。
晚上的温度还是没有降下来,地面的热度依然很明显。边阳扯了扯已经湿透了的领口,耳机里是有些机械的女声在念听力的片段。晚风一吹,随着自行车的速度,那点燥热全部吹到了脸上。
他骑到院子门口的时候,里面还亮着小灯。边涛正侧着身站在门前,手机荧屏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一张脸看起来枯黄。
边涛一听到他推车进来的声,就立马收起了手机,即便是这一瞬间,边阳也能注意到边涛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换了个智能手机。
“回来了,阳阳?”
他斜了一眼边涛捏在手里的手机。
“………借的刘叔叔的,他有个多出来的,我就查个资料。”边涛局促地摸了摸衣服口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怕你妈妈不愿意借给我。”
刘叔叔是在餐馆上班的一个叔叔,之前也捎过他们去a市。边阳不想深究有几句真话,他径直打开了门,周怡春正在看电视剧,看到他回来后回头望了一眼。
“今天你们刘老师给我打电话了。”
“说什么?”
“说你这学期进步很大,上课没睡觉了,在学校也不惹事了。”周怡春已经算很欣慰的了,“而且说你物理考了第十?英语这次八十多分?马上就及格了啊。”
“…….我们班现在就剩二十几个人。”
“那也不错,好歹是前二分之一。”周怡春一直属于鼓励式教育的那种,无非是不想让边阳的精神更紧绷。
边阳把书包甩到了沙发上,人瘫在上面捏了捏太阳穴:“希望高考也这样吧。”
“肯定可以的。”周怡春看起来像不太担心的样子,不过边阳一直都觉得她给自己一种假装轻松的感觉。
……….
他在下面和许止他们在手机上聊了会儿天,王世旦看了他这几次成绩还在夸他牛逼,说以后说不定他靠文化三个人还能去一所大学。
周怡春没坐一会儿就上楼休息了。边涛是后面才进来的,边阳本来在厨房里关着门在冲牛奶,顺便吃了点饼干,出来的时候边涛好像去洗澡了,手机就放在门口的台子上,估计以为他也上楼休息了所以才会这么放松警惕。
这个手机看起来很新,不过像是翻新的二手,因为型号是前几年的了。边阳伸出手的时候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地按开了手机。洗澡的流水就在耳边哗啦啦的响,他本来以为边涛会给手机上锁,结果很轻易地就划进了屏幕。
只是还没关掉的网页在映入眼帘的一瞬间,胸口就像被一记重锤砸下,整个人脑袋一片空白。
页面上明晃晃的写着肝癌保守治疗能活多久,边阳觉得自己点开历史记录的时候手都在抖,浏览器里除了这条以外,还有好多相关搜索,不过大多都是在搜治疗费用,以及治疗成功的案例。
页面里还有边涛和网络医生的对话,大致是他好几年前就是肝硬化,一直喝酒熬夜没注意身体,上次在z市中心医院查已确诊癌变中晚期,但是他本人除了牙龈和鼻子易流血以外,身体感觉没有其他不适和病痛,问轻症的话是否还有活着的希望,治疗需要花费多少。
对面医生也只是很官方地回复建议他去大医院检查,不同的项目治疗费用不一样。
明明字都认识,可是眼里却像氤氲了一层雾,连再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他知道边涛肯定瞒着他们有什么病,但自己却从来没朝癌症的方向想过。
门里的水流声戛然而止,里面很快就变成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边阳整个人大脑还处于宕机的状态,他立马调回原界面锁上了屏幕,甚至都没注意到因为慌忙向上划程序时藏在无痕浏览里的博彩界面。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握紧了拳头面无表情地向楼上走,过了一会儿背后才传来开门声。
关上门躺上床的那一刻,边阳看着天花板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刚刚在楼下聊天时随口说的但却是真正秉着期待的,以后能和他们上一个大学到现在看来十分嘲讽。
他从来没觉得心这么累过。癌症和赌博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一个死了就结束了,而另一个则是无底洞,可本质上都是不断地朝里面砸钞票,用血缘和至亲两个字来为对方兜底。
他真的出得去吗?他出去又要花多少钱?如果他能走,真的就留周怡春一个人拖着这个家还要照顾一个患癌的人?他真的能做到这么自私吗?
边阳有那么一刻真想干脆所有东西都毁灭吧,最好他从来没出生过,也没来到过这个家,最好他不曾享受过边涛给过的感情,也没有周怡春为自己扛下一切的爱,最好没有认识那群真心的朋友,也从来没有遇见过钟雨,至少这样,他就不会对未来抱有一丝幻想。
外面传来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和隔壁开门时木门的吱呀声。边阳直直地盯着头顶的灯光,瞪到眼睛都发涩、发红却都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想起了那天被砍时边涛在几近旁边绝望的哭喊,心脏痛得像在抽搐。边涛真的会死吗?他能看到他去死吗?如果他真的能看到,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替他还债挨打?
边阳做了一个像陷进泥沼的梦,明明梦里都是小时候的事,一家三口在一起平淡却又幸福的日子,但是他却觉得像被鬼压了床,能感觉到外面的动静,整个人却又陷在里面出不来,连呼吸都困难。
“边阳,起床了,边阳?”
周怡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直到她拍了几下自己,边阳才觉得整个人像从泥沼里爬了出来。
“做噩梦了,你这个表情?怎么今早闹铃都没把你叫醒?”周怡春给他拉开了窗帘,“还好我今天出去得晚,一看时间平常你都下楼准备走了。”
阳光透进来那一瞬间,他就拿手遮住了眼睛。边阳平复了一下呼吸,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时钟:“没睡好。”
“是不是睡晚了,都高三了睡眠还是很重要的。”
周怡春转身正准备下楼,边阳突然在背后叫了她一声,她有些疑惑地回过了头。
“他肝癌的事,你知道吗?”
周怡春顿了顿,显然没想到他知道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边阳对周怡春的知道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他没想过周怡春会一直瞒着自己,他没说自己偷看了边涛的手机:“我看到了,报告单。”
“他没收吗?”周怡春长叹了口气,转而又恢复了轻松的样子,“没事的,他没什么症状,只是轻微腹水,你读你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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