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舍前道:“他是周思畅找来的,他去龟背岛查案也是他自愿的,又不是你逼他去的,为什么你说的好像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就是你害的?”
筱满抬眼看他:“和我扯上关系的人都会倒霉。”
“你华英雄啊?命犯天煞孤星?”林舍前翻了个白眼,不屑道。
筱满抓了抓头发,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他想哭,又想打自己耳光,他看到黑暗中有一个、两个、三个女孩儿坐在那里,她们穿着白色的裙子,好像在等待送葬的队伍。
筱满埋首,说:“我不知道,我就是很害怕,”他说,“我不能失去他。”
林舍前长叹一声:“大哥!你这么搞,赵尤会不会出什么事我不知道啊,你这么搞,你就先死了你知道吗?”
筱满摇头:“对不起……我应该自己出海,就我一个人……”
“你真的想自杀啊??”林舍前踢了筱满一脚,筱满还是低着头,他不敢看他,不敢看他身后那暗黢黢的角落。他想把自己裹自己,藏起来,他忽然很怀念被卷入海浪的感觉,海浪卷走了他的意识,卷走了他的所有恐惧,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把他带走了。筱满幡然醒悟,林舍前说得没错,他可能确实想自杀。
十年前他就想自杀了。没能成功。遇到了赵尤,他还是想死,明明和他在一起很开心,明明生活里多了许多阳光,多了许多笑声,多了许多快乐的,温馨的,值得回味的时刻,多了许多心动的瞬间,可他却还是想被海浪带走,想要离开。筱满咬了自己的手腕一口,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矛盾,不知道该如何发泄这样杂乱的情绪。一瞬间的痛苦盖过了所有难以释怀的,难以抚平的焦躁。筱满舒了口气。
“你需要看医生。”林舍前说。
“我知道,”筱满又咬了自己一口,“我不知道……我会好吗?我不知道……我有很多事情不能和医生说,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但是赵尤知道……”他捂住了额头,“我觉得他会死,我很怕他死在我前面。”
林舍前说:“你想一死了之,是因为你没办法面对你终有一天会失去他,你根本不爱他,你只是需要一个能包容你的秘密,你的过去的人。你害怕失去这样一个包容你秘密的容器。”
他的声音有些失真了,不像他的声音,反而像……
“你太自私了。”
像是他自己的声音。筱满抬起头,他惊讶地看着林舍前,林舍前的嘴巴紧闭着,在锅炉边烤火,仿佛刚才他们两个的对话从来没发生过。筱满喊了他一声,林舍前看了看他,筱满问他:“你和我说话了吗?”
林舍前还是看着他,红红的火光映在他半边脸上,过了两秒,他起身道:“小方好像有些发烧,我去找找止痛药,退烧药,他船上应该备着这些。”
他取下了那件挂在墙上的蓑衣就出去了。筱满想跟上,要起身时,腿一软,没能站起来,胃先有了反应,吐了出来。他摔回了地上,他又听到一个声音在和他说话:“你太自私了。”
筱满拍了拍脑袋,那边厢,小方开始胡言论语,喊“妈妈”,他一把抓住了筱满的手。筱满抽不开,只好任他抓着。他坐在了小方边上。
他自私吗?谁不自私呢?谁不想被人爱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赵尤会离开他吗?他早就过了相信天长地久,永永远远的年纪,他现在相信的是,爱情确实存在,爱意确实可以拥有。他知道现在有一个人很真诚地爱着他,和他在一起时,他就从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中解脱出来了,和他相处时,他很放松,也很自在,他觉得安全,很感激他,他也会担心他……想来想去,净是一些利己的念头,净是一些感恩的情绪,庸常的担忧,朋友之间相处也无外乎如是,筱满顿时黯然,他突然感觉自己在利用赵尤,利用他让自己过得比较轻松,利用他让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轨。他怀疑他还能不能回应赵尤的爱意——如何才算爱一个人呢?赵尤会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样的有关爱的反馈呢?如何才能把“爱”和“感激”,和“安全感”切割开呢?他是该像一团火一样炽热,永恒地燃烧着,还是该像涓涓细流一样,缓缓地流淌着?或许“爱”就是很复杂的,感激一个人,在一个人身上寻找到安全感是爱,毫无理由地爱也是爱……筱满被难倒了。
他还怀疑赵尤是否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那么聪明,早就看出来了吧?他怀疑爱一个人,而又无法得到回应,无法得到想要得到的情感回馈时,结局是否只有惨淡收场?
就在他胡思乱想,怀疑满腹时,林舍前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些药瓶,道:“找到了退烧药和止痛药。”
筱满狐疑地打量他,问他:“你怎么知道他船上有止痛药?”
“船家不都会备着这些当作急救药吗?”
“是吗?不过你在去找这些药之前就明确说了你要去找退烧药,止痛药,你就知道他的船上有备这些,你不是第一次搭他的船了吧?”
第51章 第六章 赵尤&筱满part4.
那王老师停在书房门口,面朝外站着,不知在看些什么。赵尤已经在围着茶几摆着的两张沙发中的其中一张上坐下了。他道:“要是您这里有止痛药,可以给他吃点。”
王老师闻言,转过身对他微微一笑,仍然是那么和蔼可亲。这世上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改变他的这副派头。他关上了门。木门“无声”地合上了——关门声被封窗的木板发出的咔咔响声盖了过去。
雨势弱了些,但风照旧疾狂,一下又一下冲撞着这座会堂。
木板缝隙里透出些微亮光。赵尤感慨道:“差点都忘了现在还是白天了。”
“嗯,对,现在还是白天。”王老师缓步朝他过来,语调淡淡。
赵尤又道:“好像岛上的人都很擅长看太阳判断时间。”他往上指了指,“现在没太阳,就没办法了吧?”
王老师笑着说:“差不多十二点半吧。”
赵尤一看手表,赞叹不已:“好厉害,十二点四十一分,您这得算是特异功能了吧?”
王老师带着浅笑靠近了赵尤,抚着沙发靠背,对他道:“我的作息比较规律,生理时钟一到十二点半,肚子就该饿了。”
赵尤一拍大腿,起身说:“那我们先吃饭吧,我也有点饿了,零食不顶饱,有什么事我们边吃边说?”
王老师伸手按着赵尤的肩膀,眼里闪过一丝慎重的目光,拍了拍他,叹道:“我想和你说的事情,你大概已经猜到了,是没有办法当着其他人的面说的。”
“当着许老师的面也没办法说?”赵尤合了手掌,嬉笑道,“王老师,开个玩笑,您别怪我八卦啊,我就是觉得您和许老师关系应该挺近的吧。”他挠挠头发,重新坐下,说,“我也不是试探您什么的,就是我这查案,有些事情真的不方便和您透露,您千万别见怪,我没有怀疑您参与了延明明的案件啊,上头的规定,您理解啊。”
“理解,那肯定理解。”王老师也坐下了。他和赵尤坐在同一张长沙发椅上,两人侧着身子,侧着脸互相看着。摆在茶几上的蜡烛在他们脸边烧出红红的光。
“秀芬帮了我很多,是我的得力助手,如何岛能做到今天,她功不可没。”王老师道,“就别叫我老师了吧,叫我威廉就好了。”
“威廉是您的真名吗?”
“当然,我在美国出生的。”
“所以您是真的叫威廉,william?王就是wang?”赵尤在裤腿上拼写,一笑,说,“我还以为您和许老师一样是香港人,然后香港那边单位里不是都喜欢叫英文名字嘛,我就以为威廉是你平时用的英文名。”
“怎么说呢,应该算是英文名吧,只是它就是我的名字,我就这么一个名字,没有中文名字。”王威廉无端端地提起:“我父母是香港的,祖籍是广东江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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