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琅毫无征兆地放软姿态,一口气说了很多,语气中甚至有一丝恳求的意味。那双黑亮的眸子直直望向迟炀,里面有什么东西正明明暗暗地闪烁着。
迟炀心脏仿佛被什么用力扎了一下,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一切。
他之前一直以为,凌琅是因为无法忍受欺骗,对他感到生气和失望,才那么斩钉截铁地和他分手,他怎么也没想到,凌琅在戳穿他扮弱势的伪装之后,竟然把他们那场短暂的恋爱也一并当成了演戏。
在凌琅看来,自己是为了治愈他的情感冷漠症,才故意说喜欢他的,就像一直以来,他为了调动凌琅的学习积极性,假装成一个学渣那样。
无奈又棘手的真相让迟炀忍不住苦笑,可他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
信任一朝被打破,怀疑的种子就深深种下了,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口头解释最终都会变成狡辩。
凌琅不相信他很正常,他的确骗了凌琅很多次,后果当然是由他自行承担。
他无法强求凌琅在经历一连串的谎言之后,还能够找到那句从始至终唯一不变的真话,并且选择相信它。
见迟炀继续沉默着,凌琅顿了一会儿,伸手牵住迟炀的衣摆,拽了拽,闷声道:“炀哥,我还想跟你做朋友……”
“小琅……”迟炀张了张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凌琅眼中,他已经成了一个屡教不改的诈骗犯,可即便如此,凌琅依旧在努力挽回着他们的友谊,但他不可能答应凌琅的要求。
倘若收回刚才的那句话,就意味着他再次说了谎,因为他不可能不追凌琅,不可能不再说喜欢他。
凌琅等了许久,不见迟炀回应,慢慢地,他露出了一点失望的神色,然后叹了口气,转身往徐图他们的方向走去。
看着凌琅单薄的背影,迟炀插在裤兜里的手紧紧握成拳,但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小琅,你还记得年初二那天晚上,我说过的话吗?”
凌琅闻言,扯了扯唇角,没有停下脚步。
他当然记得。
他记得迟炀说过的每一句话。
那天夜里,迟炀曾对他说,“我喜欢你,不是骗你”。
但他也当然知道,所谓的“不是骗你”,本身就不是真的。
那是迟炀为了帮他治病、教他去爱,营造出的温柔谎言。
他只是不明白,迟炀现在既然已经知道谎言会比病症更让他不适,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为什么还想要继续骗他呢?甚至连一个从今往后坦诚相待的承诺都不愿意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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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下旬,天亮得早。
上午7点不到,徐图就精神抖擞地起了床,给其他人挨个儿送上叫醒服务,然后把除连雪鹿以外的人全部叫到一起,商讨今天帮侯思杰追人的事宜。
徐图阐述想法的时候,凌琅在旁边很认真地听着,还在逻辑不通的地方给出了一些建设性的意见,几个小弟闻言,茅塞顿开,纷纷直呼“狼哥内行人”。
陈枫惊讶:“想不到狼哥在追人这方面居然有这么多感悟。”
徐图:“正常,狼哥一定是被太多人追,懂套路了。”
凌琅淡淡道:“还好,也没有很多人。”
这些方法都是他在连雪鹿曾经给他的那个“追人法则”上面学的,他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毕竟当初他“帮”连雪鹿用在迟炀身上,并没有成功。
徐图表示悲愤:“操,狼哥你要不要这么凡尔赛!”
侯思杰幽幽道:“这就好比一个考了99分的学霸,在考了59分的学渣面前说‘还好,也没考多少分’。”
凌琅解释:“我是认真的。”
他根本不觉得被很多人追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然而他的小弟们并不买账,还称他为凡尔赛的最高境界——凡而不自知。
上午的活动是十公里以外的水上乐园,大家吃完早餐,回房间整理背包。
景区大巴就在酒店门口等着,最后上车的是凌琅和连雪鹿,只剩下迟炀和侯思杰旁边有空位。
这是计划的第一步——全程制造二人世界。
一车的人都在看凌琅,尤其是作为计划发起者的徐图,疯狂冲狼哥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把迟炀旁边的位置占了,让连雪鹿选无可选。
然而,面对四面八方迫切的期待,凌琅仿佛没感受到一样,径直朝后排的侯思杰走去。
徐图抠抠脑袋,一脸懵逼,不懂刚刚还在热心出谋划策的狼哥怎么突然又不开窍了。
但转念一想,狼哥和炀哥之间貌似的确有点不大对劲,从高考前就开始了,这次一起出来玩,两个人也不怎么讲话。所以狼哥恐怕不是想扰乱计划,只是单纯不想和炀哥坐在一起!
眼看计划的第一步就要落空,徐图后悔不迭,心说早知道就把狼哥和炀哥也连带着撮合一下了……
徐图不抱希望地回头看了一眼迟炀,发现他也正盯着凌琅看。
迟炀唇角平成一条线,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面部匿在窗帘的阴影之下,立体的五官布满暗影,那强硬的视线如同钩子一样,牢牢锁住凌琅的背影。
短短一秒钟的观察,徐图联想起了那天迟炀暴揍杨少欣的恐怖场景,吓得抖了三抖,赶在迟炀看过来之前迅速收回目光。
看来这二位的矛盾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非常尖锐了!也不知道他俩要是打起来,究竟谁站上风。
此刻最煎熬的,莫过于车后排的侯思杰,他眼睁睁看着老大向他走来,欲哭无泪。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凌琅在他面前站定,弯下腰,放了一瓶水在他手上,留下一个微微挑眉的表情,然后转身走到了迟炀旁边。
侯思杰傻了。
徐图他们也傻了。
狼哥居然学会暗搓搓地捉弄人了!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凌琅坐下后,拉开窗帘,摸着鼻子看向车窗外。阳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脸颊,也加深了他唇边淡淡的笑容。
看着不动声色和大家开玩笑的小狼崽,原本有话想说的迟炀突然不太想破坏气氛了。他唇角勾出一抹笑容,拿出手机,偷偷拍下了凌琅微笑的侧脸。
一行人在海边痛痛快快玩了两天,第三天的晚上,大家一起围坐在星光璀璨的酒店天台,等待高考出分时刻的降临。
时针逼近零点的时候,大家都抱着手机不外闲聊,热闹了一整天的班群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侯思杰已经紧张到不会呼吸了,一边疯狂咽口水,一边在社交平台转发各种锦鲤。
零点一过,大家纷纷开始查分数。
离迟炀最近的刘斐然问:“炀哥,你多少?”
迟炀把手机屏幕竖在刘斐然面前。
刘斐然瞪大眼睛,震撼道:“卧槽!!你也太恐怖了吧!”
陈枫看到凌琅的分数后,也咂舌道:“我去,为什么美术生的文化课也能考得这么高?数学满分啊!!”
徐图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无语道:“你说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这个美术生是我们威武霸气的狼哥啊!”
大家都在为迟炀和凌琅的分数惊叹,只有侯思杰注意到了连雪鹿微蹙的眉头,他轻声问:“怎么了?”
连雪鹿摇摇头,站起身,一个人往回走去。
徐图踹了侯思杰一脚:“傻愣着干嘛?快去安慰人家啊!”
侯思杰像个被抽了一鞭子的笨陀螺,立刻“噌”地追了过去。
查完分回到房间,凌琅收到了关燕发来的消息,问他分数查到了没有,他正要回复,突然听到有人敲门,他走到门口,从猫眼往外看了一眼,门外是迟炀。
“小琅,我爷爷要我去趟A国,明天上午十点的飞机,就不和你们一起回江市了。”
听到“A国”,凌琅呼吸一滞,心头涌上了一些不太好的记忆,开门的手也顿住了,指尖颤抖了一下,迟迟没有往下压。
直到门外的迟炀又道:“大概一个多月后回来。”
新鲜空气重新充满鼻腔,凌琅重重吐出一口气,“嗯”了一声:“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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