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伴着德彪西,在包间内响起。
“方小姐。”陆景说,“我看你也不小了,小孩儿不懂的事,你一个成年人也不懂吗?”
方萧然身子佝偻,低着头,长发落下来便遮去了大半张脸。说实话,她五官算不得出色,但低眉顺目的模样看起来很是温婉,如今过来求人,姿态也放得够低。
陆景也是男人,懂得男人的劣根性,有了红玫瑰,便要肖想白月光。
他忽而笑了,笑意没有到达眼底。
“我看你长得也挺精神,怎么就那么傻,把男人兴头上说的话别当真了呢?”
方萧然的脸色很不好,最近工作上的一系列打击令她艰难异常,粉底也盖不住的一对黑眼圈又厚又重。
“出事后,你也找过他吧?他怎么说的?”
方萧然膈应了陆太太,陆太太就找陆景不痛快,陆景拿陆太太没辙,便只能绕一圈找上罪魁祸首。
陆景也没觉自己下了多重手,就是撤了这女人几个代言,又让明年某部大投资片中换了角,最后直接送了些证据给她父母,让他们看好自己的女儿。
如此而已。
“陆总让你怎么做来着?”陆景支颐作沉思状,认真道,“——我猜他是让你先避一避,别正面跟小陆总硬杠,避过了这阵子就好了,对吧?毕竟小陆总发起疯吧,他这个做爹的都镇不住。”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出声,“傻孩子,你还不懂吗?在你们陆总心里,就没什么比得过他的名他的利,物利权势才是他的最爱,你当小陆总是谁?独子?爱儿?”
他哼笑,“都不是,他会忌惮小陆总,不过是因为小陆总能助他事业顺遂,助他再创高峰,你以为你怀孕就完事了?那又怎样?四个月的小种子,桃子大小的一团,可小陆总呢?已经事业有成,名誉双齐了。就算那小桃子能顺利瓜熟蒂落来到这世上,你觉得他健康长大的几率有多高?”
方萧然一脸骇然,做梦都没想到陆景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威胁。
“你别这样看着我。”陆景慢条斯理地放下腿,道,“我不是陆总,我不懂得怜香惜玉,陆总爱玩,我们一家子自然是要关起门来一块儿自我检讨的,可在此之前,一些外头的枝节,该修就修,该剪就剪。”
“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你出来吃个饭都得预约留座呢,哪有说来就来的理?人家正围一桌吃得热乎,你就要上前抢位,这说得过去吗?”
说得口干舌燥,他端起桌上红茶喝着润喉。
“方小姐,听我一句劝,你还年轻,配那些个老先生不值当,把那点儿小聪明放到事业上,你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也犯不着被我这么个无名小卒略一施压,便无所适从不是?”
童星出身的方萧然,天赋加实力,星途大好,大屏幕第一部 片便得了最佳女配提名,事业本该正值高峰。她性格温和,不端架子,尤其受媒体青睐,可也正是这么一位大受外界称颂的实力派小花,跟了陆邝生后不消停,暗戳戳在陆邝生的房子里留下了各种印痕。
她并非不聪明,而是用错了地方,付错了情。
“陆总不是好人,陆总的儿子更不是东西,成年人的世界,利益纠扯太过繁复,格局要大一点,才不至于被冲动绊了脚。”
陆景苦口婆心,又道:“方小姐,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张晓南是得了陆邝生授意带方萧然过来的,想来方萧然也成了陆邝生的困扰,这才顺手推舟地利用亲儿子出马搞定。
你看,男人啊,就没一个好东西——
有人说,年纪大了,对爱情的期盼就没那么急切了,爱情没有以前那么苦,也不会像以前那么甜了。这一点其实陆景是没资格评论的,因为他一个只有“以前”、没有“现在”的怂货。
这些年来,身边男男女女,来去者纷纭不断,当中也不是没有合适的、甚至令他心动的,他也想尝试,也想努力,但好像总是缺乏了那么一点儿动力,每到关键时刻,便功亏一篑。
有些东西,是镌刻进骨子里的根深蒂固,哪怕记忆遗落,也不影响本能的推拒。
于锦乐说他是太记疼。
他也知道自己矫情,可那又怎么的呢?
苦了就跑,疼了就缩,那不是人之常情吗?
时间沉淀情感在他这儿得不到验证,但就如他对陆太太说的,如果婚姻意味着冷漠与孤单,那他宁可享受自在舒坦的单身。
陆景不是单身主义,他也是世间俗人凡胎的一员,同样渴望爱情、希冀亲情,但有时他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命理浅薄,此生注定跟这二者无甚渊源。
可他又实在骄傲,不会为了那丁点儿浅薄的姻缘去强买强求。这么多年过去,他变了,可也没变。非要说的话,就是骄傲之外,又比以前更多了几分慎重。
从酒吧出来,陆景一时有点儿迷惘,饭局那边不想回,便沿着街道慢悠悠地走,他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后,随意在街边长椅上坐了下来。
夜晚九点半,正值夜场高峰时,电瓶车在会所中心道上穿梭往来,陆景靠着椅背,不说话时,整个人看上去懒散得要命。
张晓南带方萧然离去前向他许诺会妥善处理这事,陆景懂她的意思,她今晚就是代表陆邝生而来的。
陆景刚助非澜在上头露了脸,陆邝生便投桃报李,将方萧然交了过来,既讨好了儿子,又处理了麻烦,两相齐美,这买卖太划算了。
真恶心。
夜风把室内捂出来的热气卷走,身体慢慢转冷,陆景手臂搭在椅背上,伸长了双腿踩着路边的草皮,仰头,闭眼。
就这么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街灯光线蓦然一暗,有人在他身边停下,陆景睁眼,转头,看到了乔以棠。
“你怎么在这?”陆景坐直了身子。
“看到你在。”
“我是问你怎么会来会所。”陆景皱着眉,活像逮着了瞒着家长跑出去野的叛逆儿子,“穿个校服往这种地方跑,像什么话?”
乔以棠在他身边坐下,不答反问,“心情不好?”
陆景愣了几秒,又听乔以棠说,“这么凶干嘛,我这不是来找你了?有家长在,我还怕什么?”
陆景眯起眼盯着他看,他一脸坦然地回视,片刻过后,陆景一巴掌糊上他脸,乔以棠顺势一倒,将陆景手臂压个正着。
陆景:“……”
好小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陆景抽出手,一脸嫌弃,“聚餐吃什么去了,一身蒜头味!”
“川锅。”
“晚上不刷干净了别进屋啊,熏人!”
乔以棠笑了一下,掏出一盒口香糖来,“吃吗?”
陆景不吃,乔以棠就往手心倒了四五颗,像吃药片似的仰着头往嘴里扔。
陆景没忍住,往他腰上戳了一下。
乔以棠飞快一缩,跟受了惊的兔崽子似的一个激灵。
陆景发现新大陆,“怕痒?”
手又跟着戳过去。
“别!”乔以棠手忙脚乱,躲过陆景几次葵花点穴手,又百密一疏地被戳了好几下,一情急撑着椅背一跃而起翻到后面,隔着椅子警惕地瞪着陆景。
陆景被他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逗乐了。
“真怕痒啊?”他像找到了对手弱点的大头兵,一脸嘚瑟,“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陆景卷起袖子,叉着腰笑,“你过来,跑什么,我不挠你了。”
那架势,那神态,活拿着毒苹果勾搭白雪公主的老巫婆。
乔以棠信他就有鬼了!
他蹭蹭退两步,双手交叉在身前作防御状,“不来,你走开!”
陆景接着笑,哄道,“别跑呀,我真不挠你。”
说完放下袖子,理了理衣襟,扣好西装外套,乔以棠半信半疑地走了两步,还没站稳,陆景突然迈开长腿冲他跑来。
乔以棠转身就跑。
前面一片绿化小山坡,视野良好,坡度不高,最是适合跑路。小伙子仗着身强体健,一溜烟儿跑得飞快,常年久坐办公室的小陆先生哪追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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