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60)
秦笛抱着小抱枕,低头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他把秦笛的手拉过来,掀开一点纱布朝里检查了一下伤口。顺嘴催:“还有什么想问的,快问,不然打这一宿草稿我要忘了。”
“…求婚还算吗?”
“什么时候求的婚?”
“我不管!就是求了!你想买房子,想和我成家!这就是求婚!”
秦笛着急,抽了一下手,吓得祁松言赶紧捧着拉回来,摩挲了两下。
“对,我没你活不了。你轻点扑棱。”
秦笛被他摩挲得气短,眉眼软下来。“我今天得回家看看。大姨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到。”
“晚上送你回去,再陪我多待会儿。”祁松言托着他的手往前蹭了蹭。
“你不补课吗?”
“都推了,学渣祁妙要带坏学霸秦小笛,今天不学习,我们出去玩儿。”
祁松言冲他眨眼,阳光恰好为瞳孔镀了一层柔和的晶亮,乌云追着秦笛跑啊跑,却被这双眼揉碎了灰色,又浸在心波里淘洗得澄明,变成一团雪绒绒的白,与祁松言一起为秦笛守着太阳。
那,是谁也夺不走的光明。
第47章 花园
津露花鸟市场坐落于S市边界的水北区,原先是个露天市场,虽然土路雨天泥泞、摊位占道拥挤,但因为早年形成的规模,平日倒都很热闹。前年,市场被整体搬迁到临边新建成的室内集市中,透明天花板的大平层依旧照出明亮,又挡风遮雨、摊位宽敞。商户们为了这环境,也都接受了涨价的租金。环境改善了,去逛的人也更多,反倒带动了生意,几方都不吃亏。
祁松言给秦笛找了件夹棉的棒球服外套,可秦笛却看上了衣柜里另一件短款黄色羽绒服,乍一看很像祁松言身上那件。祁松言说他妈买的时候根本忘了他有一件类似的,买回来才发现配成了一对儿双胞胎。
两个人又都搭了白色连帽的卫衣在里面,站在镜子前各有各的好看。秦笛有点想拍个照,可低头发现祁松言连他的鞋带也给绑好了,又把他受伤的手藏进大了一截的袖口,他只来得及在袖口里钻出一根指头挠挠男朋友的手心,就被领出门。
雪后的晴天,阳光肆无忌惮地流下来,铺满地面。虽然是周末,但毕竟寒冬腊月,市场人不多,秦笛扑进去,活像小朋友进了迪士尼,瞧什么都两眼放光。几百盆多肉一格一格码得十分齐整;各色花卉用水桶盛了,花苞里含着待放的新鲜;玻璃缸里瘤尾守宫眨着大眼睛从头骨形状的窝里探出脑袋;寄居蟹的小房子卷着图案迥异的贝彩;水族箱泛出蓝紫色的幽光,秦笛趴在人家玻璃上,扒都扒不下来。
祁松言怀疑他上辈子是个什么掌管动植物的仙子,所以这辈子胎里天生带来耐心善良和对万物的亲近。更神奇的是,大部分小动物对他也完全不抗拒,脸贴过去,小鱼就成群游过来,隔着玻璃一啄一啄好像在亲吻他。卖小狗小猫的摊位大多挂着“不让摸”的牌子,他们都只半蹲在笼子前看,可也架不住毛茸茸的爪子从栏杆里一个劲儿地往秦笛脸上贴。个别小朋友腿太短,脸都挤变了形,依然冲他喵得不依不饶。
反观祁松言,完全没有这种待遇,别说小动物,连含羞草他戳上去都毫无反应,“大哥,给点面子,含一下羞行吗?我处处碰壁,到你这就最后一站了。能不能培养出我对大自然的爱心就看咱哥俩这亲密接触了,好不好?”
含羞草仍然无动于衷,秦笛拈开他的手指头,忍不住揶揄:“含羞草遇上你都不要脸了,丧失做草的底线。”
“这真的不科学,连你碰上我都知道害羞。”祁松言戳了戳秦笛的耳垂,昨晚上被嘬狠了的这一小块条件反射地泛了红,秦笛立起眉毛拍掉他作恶的手:“大街上闹开了不好看!”
“这是谁家小学人精,还记仇呢?”
秦笛用指背蹭蹭鼻子底下,有点不好意思,忽然想起来问他:“你是从小就不养这些吗?花草或者宠物之类的。”
祁松言盯着脚底下一盆薄荷点头:“一般养这种东西都是别人潜移默化影响的,再就家里得有人空得出时间照料,你看我家,照料我都没空。客厅那盆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树还是有一次他们在饭局上听个懂风水的人讲,才托人买了,让沈阿姨隔三差五浇浇水。”谁家小孩儿长这么大还没养过几次小鸡崽小乌龟小蚂蚁和讲不出名儿的盆栽呢,但祁松言没有。
秦笛把那盆薄荷拾起来,左右端详,回头问他:“那要不要现在开始养?”
祁松言摸摸他后脑勺,“不养了,我这含羞草都给摸不要脸了的命,再给克死了,还伤心。再说…”他顿了顿,把秦笛刚才嫌热拉低的领子又理了一下,接着说:“养你都操碎心了,谁分心养他们。”
祁松言本来以为秦笛会跳脚说“我让你操什么心啦”,没想到秦笛把盆栽撂下,摇头晃脑往前踱,边走边说:“那你往后且得操心呢,已经叫我给讹上了。”
他失笑,回头望了一眼,追上去,“我去个卫生间,你在这儿看一会儿,别走太远。”
秦笛眼睛都锁在一盆食虫草上,挥挥手看也不看他,祁松言闪身拐了个弯儿,消失在岔路口。秦笛直起腰,确认他走了,赶忙招呼老板:“老板,这两颗水藻球给我装起来!有没有好看一点的小罐子?丝带有吗,弄个绳子系一系也行!”
老板也不知道他突然急什么,但看他长得漂亮,不由自主地说啥答应啥。不仅翻出一只做工精致的玻璃罐子,还找了根银色的尼龙绳沿边栓好缀了个心形的小卡片上去。漂亮小孩儿挑剔得要命,借他根儿黑笔嫌不好看,楞央着他向隔壁花店借来支金色的贺卡专用笔。他咧着嘴角悄咪咪写了几笔,仰起头明朗地道了谢,还顺便砍下去五块钱。
秦笛捧着罐子在阳光底下越看越喜欢,圆滚滚的两颗绿毛怪,头挨着头,不时吐一小颗气泡附在玻璃壁上,正美着,被祁松言近在耳畔的一声咳嗽吓得差点打翻,当场炸毛。
“祁妙我杀了你!”
祁松言没说话,从背后忽然掏出一大捧花,明灿灿地送到他眼前。淡青色的哑光纸包了几十朵白桔梗花,配着尤加利叶,鲜甜清澈地开在秦笛脸边,映照出他脸上惊讶的神色。附近几个摊位的老板和顾客也都探头瞧热闹,祁松言在秦笛的哑然里有些局促,倾过身低声说:“第一次送,花也不认识,规矩也不懂,是得单膝下跪还是怎的,你给个吩咐。”
秦笛极慢地伸手抱过那束花,又极慢地从花里抬起头,“这是,送我的?”
“送我男朋友。”祁松言顶着满大街愈发八卦的目光斩钉截铁地补充道。
“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我给忘了吗?”秦笛回不过神,呆滞地问。
“早知道刚才数一下是在一起第几天,失算了…那就,是我想送你花的日子吧,喜欢吗?”
二百七十七天。秦笛在心里轻念。在一起的第二百七十七天,是祁松言想送他花的日子,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收到花的日子,是不知道哪个天使在帮衬,让花盲祁松言一举买中了他最喜欢的一种鲜花的日子,是,他站在玻璃天花板滤下的天光里,觉得这辈子不嫁给祁松言实在没法收场的日子。
花很漂亮,祁松言无措又勇敢的笑靥也是,但这可能都不是他忽然生出这个念头的原因。他持续地感受着祁松言的温柔、妥帖与爱护,今天又多添了一份浪漫。
“我,我也有花…不,有球送你。”秦笛伸出抱了花就不太富余的一截手,扭着身子把玻璃罐递给祁松言。祁松言抬眼就被两颗绿茸茸的小东西可爱到了,贴近了转圈看。
“你刚才买的?什么啊这是?”
“球藻,三天给换一次水就行了,别的都不用管。”
没想到秦笛煞费苦心地给他挑了这么好养活的绿植,祁松言像逗小动物那样把瓶子晃晃,冲它俩扬起下巴,还啧了两声。秦笛觉得好像高兴傻了的是他,推他往前走,生怕再停留一会儿被人拍了视频发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