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咬(49)
从阳台灌进来的腥咸海风吹散满室浓稠的血腥,邢嚣把三具尸体踢一处,揪下被子将几坨血肉盖住:“绝了,不都是顶尖级吗,怎么能弱到这个地步。”
薛寻野没太大感觉,在他眼里跟自己敌对的都一个鸟样儿,哪分什么强弱。
他拧拧浴室门把,一边试图跟断了讯息的魏韩云接上线,但没成功。
门甫一打开,他就被挤满浴室的海洋信息素给逼退小半步,这股人为释放的气息和自然海水的味道给他所带来的威力是全然不同的,薛寻野能对自然海洋面不改色,但与自己相克的信息素无疑会大量消耗他的腺体能量。
程谓正在盥洗台和没放水的浴缸之间来回走动,扫一眼进来的人,又忙活着掏出腰间的抑制项圈给躺在干燥浴缸里的景桉戴上:“别进来,等信息素先散一散。”
叠好用冷水打湿的毛巾搭上景桉的额头,程谓揉了揉自己胀痛的腺体,牵扯出所剩不多的信息素能量安抚着昏迷的景桉,好让他赶紧从噩梦中醒来:“他有点低烧,好像是……”
他不说话了,薛寻野承受着与自身相克的海洋信息素踏进浴室,视线落到蜷成一团的景桉身上。
景桉被程谓照顾得很好,眼皮红红的,但脸庞没半点干涸的泪痕,估计是被擦干净了;身上套着他亲手给程谓披上的夹克,夹克领口沾着星星点点暗红的血迹——
薛寻野猛地拽住要朝门外去的程谓,把人拽到身前又松了点力道:“让我看看伤哪了。”
“一点擦伤,多大点事儿。”说是这样说,程谓还是在薛寻野面前放松了神经,把枪支随意往后腰一插,下颌让薛寻野捧在温热的掌心中,对方释放的安抚信息素让他没理由拒绝。
“景桉被换腺体了,S级alpha腺体,海洋信息素,我不懂郑恢弘这样做的意义。”这场邮轮上的对峙还未结束,程谓暂且不敢贪婪地索要太多薛寻野的安抚信息素,何况现在薛寻野的腺体同样被景桉的海洋信息素压迫着——程谓摘下粗糙的手套,被汗水浸润的手心搭在薛寻野的后颈处,那里果然滚滚发烫,是抵御信息素侵袭的特征,“郑恢弘是想利用你的亲人要挟你吗。”
“alpha,alpha……”薛寻野扶着后颈在浴室里不安地走来走去,即使对程谓预料过的结果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在面对事实时还是难以接受。
指尖捻着从程谓脸上揩下来的血丝揉开,薛寻野用冷水冲洗几下,又把淌着水的手掌贴在眼皮上逼迫自己冷静。
海洋信息素在项圈的有效抑制下被阻隔,薛寻野扑到浴缸前,在裤腿上蹭掉了水,用手背碰了碰景桉的脸。
睡梦中的景桉却抗拒地把脸偏到一边躲开了他的触碰。
“怎么会这样。”薛寻野不敢碰了,怕弟弟生着病还要受刺激,求助的眼神投向站在自己身后的程谓,“他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扒着浴缸边缘的薛寻野像极了一条无助的大型犬。
程谓轻叹,缓缓俯身撑住浴缸壁,右手帮薛寻野摘下防咬器挂在尾指,托着薛寻野的下巴让他抬头,程谓从他上方埋首在他嘴唇亲了亲,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个方式安慰这个alpha:“更换腺体后的不良反应而已,能恢复的。”
其实他也不知道。
他六岁那年从病床上醒来似乎没有这种反应,他认得很多人,拿着册子帮他做各种指标检测的邓叁、和他一同被更换腺体的小孩、以及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又匆匆离去的母亲。
但眼下能抚慰薛寻野情绪的方法有限,他只能选择说谎。
正打算起身,薛寻野抓住他撑在浴缸沿的手。
程谓垂着眼问他怎么了。
薛寻野还是那样自下而上地看着他,高等级的alpha很少会用这种仰视的姿态看别人,可在程谓面前薛寻野从来都会可以服软。
“我不该向你抛出这个问题,太心急了我,智商都掉坑里了。”薛寻野压下程谓的脖子,碰了碰他的嘴唇,“宝贝儿。”
“要调情回家再调,活儿还没忙完。”程谓直起身理了理领口,“郑恢弘听到动静肯定要追过来的,我到外面看看。”
“别,”薛寻野立马叫住他,“你守着寻桉,我去看。”
邢嚣一直在客厅门后单膝点地端着枪,从瞄准镜里观察是否有可疑身影。
檀宥为他实时报着目标的位置:“目标离3020还有233.8米,正从放映厅的方向移过来。”
听到脚步声,邢嚣掏了掏兜,把带有转接头的U盘反手抛给身后的人:“手机有电么,给檀宥传一下资料。”
薛寻野接住,边传文件边再次向魏韩云发起通讯请求,这回对方好歹接了,但气息听起来很不稳:“小野,你们那边怎么样?”
薛寻野:“还算顺利,解决了那四个alpha,寻桉目前没大碍。”
魏韩云:“那就好,他没事就好。”
察觉到对方又想切断通讯,薛寻野急得骂了脏话:“操,别搞失联,你他妈人呢?被那姓裴的暗算了?”
魏韩云苦笑了声:“哪有,我从他嘴里挖了点信息,他想咬舌呢,我把他给敲晕了。”他喘了口气,“有些话他肯定还没说完,我把人从医灯室弄出来了,结果半路碰见了老郑头和他那养子。”
“白骼听了老郑头的令,要把我和裴医生一块儿弄死,我拼了老命拎着裴医生从二层凌空跳到一层了,掩体没找好,被那姓白的击中了肩膀,但我怎么看都觉得他那一枪是朝着裴医生的脑袋去的。”
檀宥的声音忽然穿插进来:“目标离3020还有37.6米。”
“看见了。”邢嚣眯起左眼。
程谓重新接入通讯:“别杀郑恢弘,不来往号不受法律管束,他死了就是死了,这不是最好的结果。”
邢嚣:“行,那我瞄准白骼。”
程谓没作声。
这是默许的意思,薛寻野捏了捏拳,顶到喉头的话使劲咽了回去。
在场人中,由不知情的邢嚣击杀白骼是唯一的选择,尽管白骼也许只是碰巧和曾经的程谓撞了信息素,但对着这个信息素,他下不去手,程谓也未必会忍心。
檀宥:“20米。”
邢嚣对准白骼的头部扣下扳机。
“我日。”邢嚣朝门后躲了一下,毫秒后再次举枪打出下一颗子弹。
十米开外,白骼又一次躲过了子弹。
看到邢嚣的表情,薛寻野基本了解到情况了:“没打中吧。”
“他反应太快了,观察力奇强。”邢嚣踹上门,但很快门板就被人从外面踹开,力度之大,使得铆钉脱离合页,门扇被直直掀倒在地上。
白骼就踩着那块柚木色的门板进来了,郑恢弘落后两步,右臂被简单地包扎过。
不得不承认活在世上五十多年的人精就是会装,即使死了四个手下,自己也身负重伤,郑恢弘也将表面的风度演绎得完美无瑕,头发一丝不苟,双手插着兜,眼中全然没有被邢嚣用枪口对准的畏惧,反而又上前一步,朝着留有余温的枪口顶上去:“程先生就带出了这种枪法的手下?是我高估了。”
“郑会长的手下也就那熊样,”邢嚣收了枪以牙还牙,朝角落处被染红的被子抬抬下巴,“失禁了还,啧啧,别也是您教的吧。”
薛寻野嗤笑了声,论气死人邢嚣还真的没人能敌,他装作杵一边看热闹,实则分出眼神观察着寸步不离候在郑恢弘身边的白骼。
但白骼仍然维持着那副心不在焉的表情,右手也大大方方提着把维克托不掖不藏,这种敌人反让薛寻野时刻提着戒备心。
郑恢弘抬了抬手掌,淡笑道:“我就不费口舌跟你们这些后生谈那么多虚的,让程先生露面吧,我给他送个礼,他必定会喜欢。”
白骼轻微的抬眉动作被薛寻野收在眼底,他倏然看向郑恢弘,神色冷冽:“他不在。”
“谁说我不在?”浴室门一开一合,程谓勾着只防咬器出来,长腿不慌不忙地迈向郑恢弘的方向,浸染血迹的皮鞋沉稳地停在薛寻野和邢嚣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