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请别碰我,谢谢(200)
他明夸暗讽,宋淮怎么可能不清楚?
虽然交卷时早有觉悟,但预想和事实总归是不同的。
宋淮攥紧拳头,垂下眼睑不敢看他,声音还有些许艰涩,“……联赛若是通过,就来不及了。”
当然来不及。
几个小时前孟习就已经完全明白了。
宋淮根本就没想拿保送的名额。
这两个月以来,他一直明白老师、同学和自己的心意和期望,却只将大家当作猴耍。
“我不想去决赛。”宋淮深吸一口气,太阳穴发麻,心脏也像是被攥住一般,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艰难,“一旦进了决赛,就要去省队集训,一去就是两个多月……”
孟习明白他的意思。
自己的学习计划一向是宋淮帮忙制订的,学习进度也都由他来把控,而且到了他现在的水平,老师给不了太多意见,也没办法针对性补课,只能让宋淮来给他查漏补缺。
“你想太多了。”他冷冷地说,“没有你,我照样能拿下剩下的20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淮低声道,“我只是舍不得你。”
保送对别人来说是一道通天梯,是一道护身符,然而对他而言却是一道枷锁。
某个晚上,他看着窗外的月亮想了一夜,问自己能不能承受和孟习异校、甚至是异地的痛苦,越想越难过,就不再想了。
名校和保送,他都不要了。
小孟填什么学校,他就去什么学校;小孟要是上不了清华,那他就陪他一起去东南。
小孟去不了的地方,他不会去,也不想去。
“今天我看见老唐在擦眼泪。”孟习忽然道,“你不知道对完答案之后,主任他们有多伤心。”
倒也不是为别的,只是为宋淮自己的前程。
想不通,想不通。
宋淮攥着掌心,“……那你呢?”
孟习没说话,似是在发呆,半晌后他又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放在桌上摊开。
做完这个动作,他浑身的力气像是尽数卸去了一般,语气里都带着几分疲惫。
“我很失望。”
他说。
宋淮展开一看,原来是一封自主招生的申请表,右下角签着两个字,他格外熟悉。
黑纸白字,分分明明。
第114章
“您好, 619房的客人,欢迎您入住。”
漂亮的前台姐姐将他的身份证递了过来,又附带上一张房卡, 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目光不着痕迹地在眼前这两个少年身上转了两圈。
孟习喝得很多,头有些晕,在柜台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准。宋淮从他身后走过来, 默不作声地把他的身份证收了起来, 又把房卡放在他手心里。
孟习默了会儿, “……谢谢。”
宋淮没答话。
他知道这句谢谢并不是对自己说的。
叮咚一声, 一条短信跳上通知页面,宋淮看了一眼,看见开头的美团电影几个字, 就把手机关了。
孟习靠在冰凉的大理石墙上,半阖着眼睛等电梯下来。
“你回去吧。”
他说。
宋淮摇了摇头, “我送你上去, 送完我就走。”
以往滴酒不沾的人一开口就喝了五六瓶啤酒,刚才从出租车出来时, 宋淮扶着他、拧着眉看他在街边吐了大半天。
孟习这个状态,他不敢走。
好在孟习也没再硬要赶他走, 只是他和宋淮之间隔着好几步的距离,莫名多了几分疏远。
宋淮也不敢上前,怕他又生气。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孟习迈着踉跄的步子走进去,宋淮连忙跟上。
启动的那一瞬间,他像是要坠下去了一般, 还好被宋淮扶住了。
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孟习的侧脸,很快又缩了回来。
有点烫。
孟习努力眨了眨眼睛,眼前还是有些模糊,他听见宋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问他怎么不回家。他迟钝地愣了片刻,才慢慢地说:“家里有阿姨,我喝成这个样子……我妈要担心。”
酒精腐蚀了他的理智和思维,他断断续续地,说话逻辑都有些跳跃,好在宋淮理解了他的意思。
是怕阿姨给主顾打电话报信,让他妈妈再白担心一番。
宋淮把他送到房门口,孟习明明握着房卡,却还在身上摸来摸去。
他只能一手揽着这个小醉鬼,拿过房卡把门刷开,顺便开了房间门厅的灯。
一进门,他就愣住了。
落地窗的阳台,薄纱般的窗帘软软地系在两边,可以望见远处明火般亮丽的夜色。山谷百合的香水味轻轻在房间中萦绕,床头挂着一串暖黄色的小灯泡,床边柜上各自放了一捧玫瑰。
白蓝的玫瑰配色,满天星点缀在其中,格外漂亮。
今天不是七夕,不是情人节,就连圣诞都已经过去了。
能添置这些的,还能有谁。
孟习也看到那两捧花,推开宋淮一路踉跄地坐到床边,闭目养神,半天后才说:“渴。”
宋淮便去给他烧水。
水开后怕烫着他,滚烫的杯子里握在手心里,吹了好几下,等到温热后才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孟习喝完这杯水,神色分明了许多。
他回头,宋淮坐在自己身边,也不说话,只拿那种温软又可怜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声音忽地哑了。
一向不爱示弱的人,一旦软下来,杀伤力就是惊人的。
孟习没有力气、懒懒地靠着床头,宋淮给他塞了个枕头,让他靠得更舒服些。见他没有反抗,又试探地去碰他的小手指。
动作很轻。
孟习心底的火气便消减了大半,他睁着那双醉眼看了宋淮半天,“你还没向我道歉。”
他语气温和了许多,像是平常的聊天。
宋淮却不敢大意,乖乖认错,“对不起。”
孟习问:“你错在哪儿了?”
这是自古以来最恐怖的问题。
宋淮谨慎回答:“不该让你生气,不该让你伤心。”
他看了眼孟习的神色,又补了句,“也不该让老师们失望。”
“……”
孟习深吸了一口气。
他早该知道的,这人就是没有安全感,像是被丢弃过的小猫咪,新主人捏了他的爪子,哪怕是捏疼了,他也不会亮出尖锐的小指甲。
“你最应该道歉的不是我,也不是老师。”孟习索性开门见山地说,“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无论是保送,还是高考,为的都是你自己的前程。我早前就和你说过,无论是爱情,还是旁人,没有永久的可靠。哪怕夫妻没有离心,也保不准有天灾人祸——”
他说到一半,望到宋淮那近乎是渴求的眼神,心里忽然一阵刺痛,默默地绕开了这个,轻声道,“我都和你说多少遍了,不要把自己的底牌交到别人的手里……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这样千斤重的心意,他捧在手心里都觉得滚烫、时常惶然。
倒不是为别的,是总觉得这样平凡的自己,未必配得上这样的牺牲。
他考虑过很久,到底要不要申请校推。
班主任也和他暗示过几次,说是他这样的成绩,申请了基本上就没什么问题,只是他之前一直觉得这样就算考上了也是胜之不武,所以没有答应。
可是宋淮的生日越来越近,他对比着自己的成绩单,在心里无数次地责问自己:是脸面重要还是爱情重要?
一旦保送名额下来,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可是他现在这样的成绩,真能拍着胸脯说,再给我半年、我一定能稳上清华吗?
他不敢。
怕保送的不止有宋淮。
他也怕。
他思考了很久,还是去办公室里向老师要了这份申请表,当时班主任的眼神很欣慰,还说了一番让他印象深刻的话,“过刚易折,人也是这样的道理。你有年轻人的傲气是件很好的事,老师很为你高兴。但是事关人生大事,能稳妥还是稳妥些好。就像恐龙和蚂蚁,有时候苟一苟不是屈服,而是为了更好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