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全靠对家续命(218)
纪可嘉冲韩骋淡淡笑了笑,正要跟着众人下楼,忽然被人抓住小臂。
“你们先玩,我和他还没聊完呢。”
回头,只见韩骋居高临下地在台阶上看他。
纪可嘉心脏紧了一下。
楼梯上很快只剩下两人,纪可嘉茫然地眨了眨眼。
“骋哥有别的事儿?”他问。
韩骋靠着墙,下巴微抬:“最近怎么样?还舒心吗?那位直接入了本家族谱的私生子,没把你母亲气坏吧?”
“没……”
“别这么快否认嘛。”韩骋打断他,亲密地搭上他的肩膀,“想散心可以来找哥哥啊。”
脸上的水不小心滑入眼里。
纪可嘉低头揉了揉,抬眼定定看他,一言不发。
“相信我,有时候啊,做点让某人不痛快的事,自己就痛快了。”
*
工作室里,最后一批加完班的人刚从茶水间出来,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便被迎面而来的身影吓了一跳。
只见老板冲了杯橙汁,大步流星地走出去,在他专属的解压室门口停下来。
“怎么回事?烛总大晚上跑来工作室解压?”
“和蔺遥吵架了?”
“拜托,你觉得烛总是那种因为吵架就增加压力的人吗?有谁认识对家工作室的人,快打听打听。”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听得烛茗眉心狂跳。
“一分钟内不回家的人这个月的福利就别想了。”他扫了一眼,见他们一溜烟地消失在这层楼,无奈地笑了笑,推门进去。
叶新桃正陷在软绵绵的贝壳形圈椅里,手臂紧紧环着膝盖,怀里放着她从宿舍里带出来的东西,眼角挂着泪。
烛茗将橙汁递给她,在对面的海绵垫上坐下。
“你……”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忽然手机震了两下。
纪可嘉的信息弹了出来:哥,我在韩骋家没见到叶新桃,她是不是……不行我就再呆一会儿。
纪可嘉:我要受不了了,烟味好大。
烛茗眉头跳了跳,暗自骂了一声。
这群小崽子一个比一个不省心,拦下了叶新桃,忘了还有纪可嘉这个通风报信的小傻瓜了!
瞎操心这点到底遗传了谁?
他匆匆回复:她在我这儿,你别乱来,赶紧回家!
“怎么了?”叶新桃小心翼翼地问,“你的表情……不是特别好。”
烛茗放下手机,按了按眉心,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NL的五个女孩,他唯独没有和叶新桃单独聊过。
原本以为她和别人比只是有些话少内向,再加上会察言观色又懂事,就没有放在心上。
从来没想过,她心里也许藏了很多事情。
一如当初的严零。
他声音低沉而柔和:“说吧,我听着。”
过去没能好好倾听的,他要一字不漏地记住。
叶新桃点点头,缓缓开口。
她的心绪虽有些混乱,但仍尽力保持着言辞间的条理和逻辑。
她在严零被全网骂的时候,遇见了她。
独自一人离家闯荡,在舞室里一练就是一宿的那段日子里,压力和孤独充斥着全身。
某天,她颓然靠在镜前,强忍着委屈挂了家人电话,在一片漆黑中闷声哭泣时,舞室的灯忽然亮起,光线照亮她脸上的泪水。
她一脸惊惶地看着门口身姿修长的女人,对方眼里同样有不小的震惊。
不知道是不是从她身上看见了自己,严零对她一见如故。明明自己是找了个地方想躲着舆论压力,每天却专注于开导叶新桃的心情,指导她练习。
严零是她的光。
是她在异乡第一次卸下所有心防。
叶新桃把她对严零的依赖藏在心底。
哪怕是接连几个晚上没在舞室见到她,心里也只是有些许失落。那可是少年成名的大明星,如今只是暂时低谷,或许过段时间,她就能重新回到和自己有天壤之别的世界。
再见面,严零眼中的疲惫和倦意与日俱增,却依然温柔美丽,揽着她轻轻哼歌,眼神放空。只有在看她练习舞蹈的时候才会笑出来。
她不敢奢望和明星做朋友什么的。
她能给她带来一点笑容就够了。
后来,严零再也没有来过。
直到她看见铺天盖地的关于她自杀身亡的新闻。
直到死后一周,她收到了一份快递。
“快递?”烛茗目光落在叶新桃怀里的盒子。
她双手捧着盒子给他:“我之前带回过家,把它和日用品放在一起,前段时间让我家人寄过来的。”
几经辗转,上面的文字已经有些淡。
寄件人的信息和严零毫无关系,看上去似乎想规避隐私泄露的风险。
打开盒子,里面只有一个旧款手机。
界面上空空如也。
烛茗看了一眼就将手机递给叶新桃,她轻车熟路地开了机,像是做过很多次似的,在一层套一层的文件夹里翻出一个录音文件,又还给烛茗。
在他的凝视下,叶新桃重重点了点头。
烛茗屏住呼吸,按下播放键。
一小段噪音先入了耳,紧接着,他听见了久违的声音。
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她离开世界的前一天,就是用这样的语气给他发了许多条语音。
“不知道你能不能找到这段录音,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陪你练习的日子我很愉悦。你总说我只听你抱怨发泄,自己却什么都不说。所以我想了很久,决定把事情告诉你。
“手机照片里有一个加密相册,密码是我和你的生日,都在里面了……”
烛茗暂停了录音,让叶新桃打开了相册。
里面有一些是翻拍的照片,有一些是角度诡异的偷拍,还有一些是她写的备忘录,怕被人看到,就截了图删空备忘录,将截图锁在相册里。
只是随意扫了两眼,他就明白了叶新桃的话。
偷拍里隐隐辨识得出正脸的男人,就是韩骋。
而那些只有严零一个人不着丝缕、难堪又难以启齿的翻拍照片,显然是某个人拍出来威胁她的。
烛茗不知道严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这些屈辱的照片拍进自己的手机,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被刺痛了。
没有尊严地活在另一个人的魔爪下,像这样。
无怪她选择了一种解脱。
录音继续,清凉舒缓的声音落在耳中平白多了一丝沉重。
“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到底从哪里开始出了错。
“不知道为什么,人们比起我自己,更愿意相信旁和媒体眼里的我,一个用无数画笔描绘出的名为严零的傀儡。我只是想和普通人一样,却要被强加一堆带着颜色博人眼球的话题。
“说爱我支持我的,也会因为四起的言论而厌恶我。辟谣是公关,真假不重要,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
“我想有人安慰,有人依靠,却不再敢公开恋情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以为的救命稻草,没能将我救出泥沼,反而压死了我。”
烛茗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顾甜的话在耳畔响起。
——小绵羊进了狼窝可还得了?
何况严零的感情经历一点都不单薄,依旧没有逃出男人深情的套路。
“以后不管在哪里,请别像我一样……保护好自己。
“你不要担心,也不用为我做些什么。我只有一个请求,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记住我就好了。”
和她给烛茗的留言不同。
严零留给叶新桃的录音,像个大姐姐,温柔而坚强,叮嘱得极其细致,而她给烛茗的语音,多了几分抱怨和撒娇。
——哥,我累了。
——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然而,她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
“收到包裹的时候,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和当时的公司签合同。”静谧中,叶新桃开口,“本来我是想以后在舞室成为编舞老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