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55)
这里对邢烨来说,称得上如鱼得水,对他来说要从头开始,一切都回归原点。
这样的人生大事,或许应该深思熟虑,征求多方意见,可他叛逆似的做出决定,没和任何人商量,闷头闷脑便冲过来了。
温元嘉立在那看着,心里万千滋味,搅缠涌上胸口,他迷迷糊糊回去,窝回邢烨身边,瓜叶翘起几缕:“不行,我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用得上随时叫我,”邢烨说,“我这边还有不少事情,让杨兴带你出去,晚上早点回来,这里路况不好,人少的地方路不平整,小心别掉下去。”
“我都这么大了,哪还需要人陪着,”温元嘉伸个懒腰,“我自己出去转转,活动开始前叫我回来。”
邢烨老父亲心态上身,跟着人左看右看,怎么都放心不下,温元嘉哭笑不得,把人推出门外,在行李箱里翻翻找找,拿出药箱背在身上,抬脚往外面走。
这边天气凉爽,降水很少,空气比南方干燥,走在路上踢踢踏踏,路过半人高的庄稼,忍不住跳进去看看,家里哥哥不养活物,花草都没有几根,温元嘉在土里扑腾,粘的满身黑灰,咯咯笑个不停,去河水边洗手时遇到几个小孩,孩子互相泼水打闹,他非要加入他们,药箱放在岸上,噗通跳进水里,玩了一个下午,身上挂满泥泞,湿哒哒爬到岸上,猛打两个喷嚏。
他一时不敢回去,拎起药箱继续向前,想在风里吹干衣服,走着走着路过大棚,被满面红光的大婶绑架进去,捆上两袋菜才被放出,温元嘉哭笑不得,道谢后贴路边前行,这里的路是柏油路和土路混合,经常有修道挖出的壕沟,走上去沾满脚淤泥,他绕路往前面走,身旁掠过玩闹的小孩,有个蓝衫孩子膝盖流血,远远追在后面,温元嘉眼尖看到,连忙把他拦下:“别跑了快停下!腿上还流血呢!”
孩子被挡在原地,迷糊仰头看人,那疼痛后知后觉蹿上,攥住神经摇晃,他哇一声嚎叫出来,摇头晃脑哭喊,温元嘉手忙脚乱哄孩子,在药箱里翻找药水:“别动别动,我马上给你止血!”
孩子的抽噎声渐渐变小,温元嘉半蹲半坐,仔细给伤口消毒,边动作边软语哄人:“宝贝,受伤了怎么不去医院?”
“没有医院,”孩子小声嘟囔,眼睛汪两弧泪泉,“要去卫生所,卫生所好远好远。”
“那怎么行,有急病马上就医,很多急病不能拖的,”温元嘉眉头皱起,“卫生所在哪你知道么?”
“上三冬,”小孩说,“在赵阿姨家里,人好多,排队才能进去。”
温元嘉听明白了,这里病人多医疗资源不够,达不到供需平衡,急病要送到大城市里,小病才会去卫生所排队。
伤口包扎完毕,最疼的那阵过去,孩子的泪水窝回眼眶,脸上浮出笑意,温元嘉抱起小孩,一路走走停停,累的两臂发软,把小孩送回家里,小孩妈妈千恩万谢,非给他拿几提蒸好的豆包,温元嘉肩膀两手提满东西,企鹅似的在路上晃,开三轮车拉货的人停在旁边,让温元嘉爬上车板,顺路把人带回饭店。
温元嘉吹了一路冷风,跳下车打个喷嚏,被迎面而来的邢烨勒住,夹小鸡似的拎在怀里:“怎么没带手机?真该打屁股了!”
“啊?”温元嘉这才反应过来,邢烨一直没联系自己,他四下摸摸,在口袋里翻找几下,什么都没摸到,“出门忘了······”
“什么都忘,怎么没把自己忘了?”邢烨咬牙切齿,想打舍不得摸,想揍舍不得碰,只能把人拎进浴室,“洗洗干净,小心别感冒了。”
邢烨出去感谢三轮师傅,给人拿了不少东西,温元嘉在浴室扯掉衣服,身上时冷时热,冲干净缩进屋里,软绵绵窝成一团。
邢烨进厨房点火起锅,烧一锅姜汤出来,端出来挖出南瓜,给人送到唇边:“下次不能再这样了,小心屁股打肿,知不知道?”
“知道啦,”温元嘉拖长声音,脑袋在邢烨腕上摩挲,“你看哦,我现在有点感冒,根据现在的症状,知道该吃什么,严重了还能给自己打针,其他人只能去上三冬卫生所排队,会不会太麻烦了?”
“那你想怎么样,”邢烨说,“想要开个诊所?”
温元嘉支起脖子,眼睛眨巴眨巴,软绵绵倒了回去:“不要,没证,没准备好。”
“没证办证,缺什么补什么呗,”邢烨说,“那句俗话怎么说的来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是这么说吧,可现实里哪有这样的好事,想做什么都得先做起来,边做边查漏补缺,随时调整方向,老板娘说对不对?”
“对对对,老板说的都对,”温元嘉嘬光姜汤,出了一头热汗,仰头倒回床上,脑袋埋进枕下,“我休息一会,晚上出去看戏。”
“行,晚上叫你,”邢烨关上台灯,轻手轻脚下床,“被子掖好别着凉了。”
邢烨拍拍被团,悄声走出卧室,屋前屋后转了一圈,把吧台上的东西清点出来,东西归拢到位,记账本放在矮箱里头,烟酒茶水放在柜格上面,冰箱里的饮料矿泉水整理完毕,崭新的日历画出小圈,时间记在心里。
他走出房子,从背后拐进小道,沿辅路往前面走,进入宽阔土地,之前和元嘉说的不是玩笑,他确实想买下这块地皮,在这里盖上木屋,挖出水池建造烧烤台,房子里要专门给小南瓜设计书房,现在的卧室算不上大,没法满足工作需求,元嘉还要努力适应······
邢烨蹲在地上,揪出一根狗尾巴草,含在齿间咀嚼。
他不想让元嘉努力适应现状。
他知道自己有多么自私,他恬不知耻利用元嘉,利用元嘉的善良真诚,满足自己的私|欲。
即使用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包装,元嘉放弃的东西,都没法弥补回去。
他只能剖开心脏,尽自己所能,把最好的都给对方。
温元嘉这一天睡得迷迷糊糊,头晕脑胀,被外面擂鼓吵醒,爬起来坐上窗户,贴着玻璃往外面看。
演员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在火红高台上载歌载舞,庆祝新店开业,外面的人越聚越多,小马扎摆成一片,温元嘉套上几件衣服,弯腰蹿出大门,挤在人群里踮脚,兴高采烈拍手看戏。
邢烨回到店里,进仓库清点物资,杨兴从外面风风火火进来,闯进仓库大门:“大哥大哥,你知道他们办完这场,下场去哪办吗?”
“去哪?”
“斜对面那家!”杨兴急得跳脚,“那家我们来的时候还是荒废的澡堂子呢,不知道什么时候租出去了,说是很快开始营业,从今天开始准备,先找锣鼓队冲冲喜气。之前你不在这里,我们在这边盖房子进货的时候,总有人过来打听,递根烟啊递瓶水啊,问咱们要怎么做,大厨哪里找的,雇了多少服务员,主打什么菜品······对不起大哥,我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是要搜集情报,把咱们打的措手不及!你之前说这边特色菜做不起来,想起来只能主打宴席!那那边是怎么回事,明目张胆抢生意,哪有这么办的!”
邢烨自顾自清点物资,等杨兴这长串说完,他才直起身体,敲敲后背,似笑非笑转身:“怎么,这土地是你家占的还是我家占的,你要从共|产|党手里抢地?”
杨兴噎住,眼珠咕噜噜转动,嗓音卡在喉里。
“只许我们在这开店,不许别人开店,没有这样的道理,”邢烨正色出声,“再说了,谁说别人开店,就是来抢生意的?如果这里未来成为美食一条街,吸引的人越来越多,我们相当于互利共赢;如果未来发展的越来越好,甚至形成规模,成为远近闻名的农家乐,那还愁没有生意?”
“大哥你说得对,”杨兴抠挠头皮,有点不好意思,“我心胸太狭隘了。”
“干活去,”邢烨踹踹杨兴屁股,“干好自己份内那些,比什么都强,别操心别人家事。”
杨兴哎了一声,蹦哒哒出去干活,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邢烨垂落唇角,进卧室翻翻找找,从角落捡出根烟,走到大堂窗边,隔着载歌载舞的秧歌队,遥遥看向对面。
对面那个废弃的澡堂占地面积广阔,里面的设备和物品都拆空了,恢复成毛坯模样,重新装修再加上房租成本,不算一笔小钱,真承接宴席业务的话,那边明显财大气粗,比自己这边更有优势,如果自己先开业一段时间,打出名声的话,还不算太过被动,可如果前后脚开业,主营业务没有区别,对面人气更高······
火苗在暗夜里燃起,吹出袅袅烟雾,邢烨靠在窗边,半张脸埋进暗影,整个人像被迷雾包裹的雕塑,静静立在原地。
第69章
这场活动持续了快四个小时,到后来燃放烟花爆竹,在夜空铺开画卷,温元嘉仰头看着,沉醉在烟花绽放的美景下,久久不愿离开。
他找个椅子,仰在那摊开手脚,半天没有动弹,等清醒过来,演员们收好东西拆下台子,三三两两离开,到对面重新搭台,敲锣打鼓表演起来,台下的观众面面相觑,有的跟过去看,有的回家休息,温元嘉揉揉眼睛,一溜烟蹿回房间,里里外外没找到人,绕着房子找了几圈,在房后草垛上面,寻到熟悉身影。
温元嘉止住脚步,脚跟定在原地,小腿像被铅球绑住,一寸寸拖曳向前。
面前的身影恍惚一瞬,飘散聚拢回来,融成薄雾里的一团,温元嘉摩挲眼角,恍惚看到十年前的江水,水浪波涛汹涌,烟雾弥散晕开,邢烨背对他坐在岸边,身边散落横七竖八的瓶子,烟头丢在脚边,火星燃透夜空,染透一池江水。温元嘉眨眨眼睛,海市蜃楼散去,面前的邢烨两手叠在脑后,口里叼根长草,仰望广袤无垠的夜空,不知在思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