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本就是属阴的树。
他早就听闻徐覃喜欢柳树,却没想到,他居然在自己家里种了那么多柳树!
这些柳树高大极了,靳元良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大的柳树,它们张牙舞爪的,遮蔽了人的视线,数量也多得吓人,密密麻麻。
靳元良一眼望去,几乎都看不到其他东西了。
这是正常人能做出的事吗?
……算了,徐覃看起来本就不像是什么正常人。
这么一想,对徐覃而说,这些不正常的事倒显得正常了。
只是这些柳树,看起来也实在奇怪……总觉得它们的枝条有些扭曲,似乎沾染了徐覃的气息,看上去过于阴森了一些,而且都秋天了,这些柳树的叶子都还没有掉光,柳条垂下来摇来摇去,像是无数根细密的头发……
靳元良顿时不敢再看,低下头看着地面。
这个时候,他不禁对走在他身旁的青年油然生出一种敬佩之情。
居然能够在这么诡异的宅子里,和那么诡异的徐覃生活……此人,绝非一般人啊……
靳元良抬头向旁边望去,却见此人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和靳元良一样,一直低头看着地面,不敢往旁边望。
似乎感觉到靳元良在看他,他也转过头来看了靳元良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还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
看到青年的样子,靳元良哑然。
两人如同行走在鬼宅一样,战战兢兢,表情动作如出一辙。
明明这段路并不漫长,却被两人走出了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为了缓解心中的紧张,两人开始闲话家常。
“请问,您可是靳元良靳大人?”青年试探着问道。
“咦,”靳元良有些惊讶,“你认得我?”
这青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昔年在曲海省,我曾经在万公子身边见过您几面。”
“你也是曲海省人士?”
“正是。”
靳元良端详了青年一会儿,总算是想起那股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你是林举人身边的那个小仆?”
“嗯,”青年笑道,“没想到靳大人还记得我。”
这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那时他们还在潭县……
犹记初见时,此人还是一个半人高的少年,因为营养不良而瘦弱得像个小童,而他,是在他现在这样差不多的年岁……没想到一晃多年,昔年的小童长成了身姿挺拔的青年,再不见过去的瘦小,而他,在外磨砺多年,眼角也沾染了沧桑,再没有了过去的少年意气。
一时间,靳元良感叹万千。
“你是叫……赵方?”
“正是。”
如今想来,靳元良也已经有数年没有回乡了……
也不知潭县的清潭,是否还如过去般幽静美丽?潭县的潭酒,是否还如过去般清冽可口?
而他在潭县的亲友故交,又是否安好呢?
靳元良不禁又想起了万世通,他原本以为他离开后,万世通一直在京城里,没想到他回到京城后才得知,在他去往牧远府那天,万世通就消失了,无人知道他的去处,就连万府的人都不知道,他曾经去信往曲海省打探过,得知潭县和府城都没有万世通的消息。
万相国倒台时,靳元良本该高兴,但他却忍不住为万世通感到担心。
好在万府的事没有牵连到万世通,只是万世通的下落,便从此成为了一个谜。
……或许,世通并不想见到他吧,毕竟他的老师和他所在的派系,也是万相国倒台的推动者。
见到靳元良的表情沉郁了下去,赵方识趣地不再说话了。
好在,徐覃的书房却在眼前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虽然徐覃让他进来府中,却没有见他,而是给了他一封信。
信,是从门缝里被塞出来的。
赵方在外解释道:“老爷一般在府中不见人……”
一是因为徐覃不喜欢说话,二,也是为了不吓到别人。
说实话,虽然靳元良是为向徐覃询问一个答案而来,但能够不看到徐覃的脸,他还是松了口气。
他默默地看着手中的信。
这里面,有他要的答案吗?
信封上面的墨迹还是湿润的,相比这封信,恐怕是刚写的。
靳元良拿着信,在门窗紧闭的书房外向徐覃告辞,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出乎意料的是,赵方一直将他送到了大门口,然后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你,不回去吗?”
似是看出了靳元良的疑惑和诧异,赵方讪讪地摸了摸头道:“我不住这里。”
徐覃在府中不见人,其中,自然也包括他。
因为……纵然是赵方,也不能毫无畏惧地直视徐覃。
赵方只是来给徐覃送饭的而已。
靳元良恍然大悟,继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两人既是同乡,又有同样相识的人,在这京城,总比其他人要亲近一些,而且靳元良也有些事想询问赵方,于是两人交换了住址,便各自分离了。
靳元良回到家,便从怀里掏出了那封信。
作者有话说:
大家能猜到,小徐为什么喜欢柳树吗?
第255章 雍朝
这与其说是一封信, 倒不如说是徐覃的治国理念。
里面说明了徐覃坚持与戎狄开战的原因。
曾司空和方元明等主和派成员,认为攻打戎狄得到的收益和付出不成正比,完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但徐覃却并不这么认为。
他认为, 雍朝国土辽阔,各地皆有其独有的特产,相互通商, 互通有无, 资金和财产也因此流通,百姓因此富有。而东境虽然看上去荒芜, 但实际上也同样有其独特的优势,其奶制品、牛羊肉、拐枣等物,都是别的省份不能及的。
东安省的牧远府,在回归雍朝后逐渐繁荣起来,也说明了这一点。
可是雍朝众多省份,唯独最东边靠近戎狄的东安省最为贫困,这并非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是因为戎狄积年累月的骚扰。
若是能一举消灭戎狄这一大敌,将他们赶出边境, 徐覃认为,东安省完全能够发展成为另一个江南,到那时, 其数年带来的税收完全能抵消作战时耗费的军资。
此非润泽一世一代之计,而是定边境百世安康之计。
更何况, 数百年前, 中原疆域远非如此, 东安省往东的数千里土地, 同样是中原的领土。
可是,正是因为前几代王朝都采用了“绥靖”政策,给戎狄送钱送人,一步步喂大了豺狼的野心,割地赔款,一退再退,到了如今,过去本属于中原的领土都化作了戎狄的草原戈壁,若是这次再退,那他日,雍朝落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又当如何?
故而徐覃认为,此次决不可退。
有了第一次,就必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戎狄的贪婪是不会被满足的。
看到徐覃信上条理分明的论据,靳元良皱起眉头,他当然知道退步的后果……
可是,问题又回到了最初方元明说的话,钱呢?打仗的钱从哪里来?
靳元良继续看下去,突然,他瞳孔一缩。
徐覃……竟然想完成昔年阚闽的未尽之志!
疯子,这个疯子!
阚闽的下场,难道他不知道吗?
变法、变法,岂是如此轻易的事!
自古以来,哪个变法者,不是下场凄惨?
阚闽和他的《治国要术》,早就成为了朝堂中讳莫如深的事情,数十年来,无人敢提。
靳元良合上书信,焦灼地在屋子里踱步。
变法带来的阻力,远比拉万相国下马要大得多,说来说去,万相国不过是朝廷中的一派一系,虽然势力强大,却也不是没有敌人。
不是所有人都是站在万相国那一方的,一个势力的兴起,总会损害到其他势力的利益,总有和他利益相悖的人,故而万相国倒台后,也有不少人在拍手称好。
可是,一旦要变法,一切都不一样了,徐覃要面对的,就不只是某个派别的敌人了,那些世家大族、那些王子皇孙,甚至那些富商小吏……所有的既得利益者,都会开始敌视徐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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