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漾也不急,拉过沙发坐下慢慢等。
他纯粹是见到寒路让自己都已经一身伤了还非不肯听话,一时烦躁,本就说不上有多生他的气。
寒路让站在一边,攥了攥袖子,又捏手指头,小动作反复几次。
看得出很想说话,但就是硬熬着。
林漾上辈子他早领教过这小孩有多桀骜不驯,没指望他这么快服软。
这个念头才从脑海中晃过,就听寒路让低下头:“……对不起。”
林漾意外,停顿片刻:“错在哪?”
“……”寒路让低着脑袋,“不该……不该不听你的话。”
跟预想中差别有点大,林漾很轻地笑了一下:“嗯,还有呢?”
寒路让没看见他的笑,肩膀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
静默许久,垂着眼皮:“不该想打人。”
说的是他拿钢管朝东子哥走过去。
林漾本来只是想随口逗逗他缓解气氛,没料到寒路让真给出个答案。
他拿没受伤的手撑着下巴,思忖道:“为什么错在这?”
“……”寒路让又开始咬嘴唇。
他当然知道自己今天做的不对。
醒来的时候,寒路让就猜到林漾肯定会因为这件事生他的气。
和他不想让林漾知道东子哥这群人的理由一样,寒路让也不愿意对方见到巷子里的那一幕。
寒路让从小见惯了市井小人,也见惯了这些低劣下作的手段。
但这些东西本就不该入林漾的眼,更不该沾染他,所以寒路让才会独自去追东子。
现在被林漾撞见了,寒路让也做好了会被责备的准备。
“因为打人不对。”他纤长的睫毛掩着眸子,“打人……犯法。”
被责怪也没关系。
寒路让心想,假如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他还是会为了林漾冲出去,这些都不算什么。
但他看着地面,等了好半天。
头顶轻轻响起林漾的嗓音,带了点莫名的凉意:“寒路让,你是不是有点瞧不起人了。”
寒路让错愣抬眼,连忙摇头:“我没有……”
“你觉得我是因为你想跟钱广东动手才生你的气?”钱广东是东子的大名,人如其姓,掉进钱眼里。
寒路让张了张嘴,望着他。
虽然没说话,可那眼神里明摆着:“难道不是这样吗?”
林漾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他顿了顿,抬手解了衬衣下摆的纽扣。
姣好的腰线从缓慢敞开的衣摆露出来,寒路让呆了半秒。
林漾很快拉开衣服,给他看自己腰侧:“刀伤。”
紧实的小.腹侧翼有一道很浅的白色痕迹。
“十七岁的时候,去打欧洲杯比赛。”寒路让正准备问,林漾就开口道,“在巴黎,当时拿了第一,没想那么多,打算跟朋友庆祝一下。”
“在餐厅里正好碰到被我们淘汰的那支队伍。那几个人……”林漾眉梢挑了挑,“拿我们的肤色开玩笑。”
电竞少年们虽然大多中途辍学打比赛,却也是常年累月在国际服打各种高分对局的。
不说外语水平有多高,但他们对某些脏话字眼绝对都特别敏.感。
林漾的语调很平淡:“我们人少,起冲突的时候没注意,让人拿刀子捅了一下。”
他对寒路让稍稍比划:“我想想……缝了大概七针。”
寒路让:“……”
那道伤痕随着林漾的呼吸一起一伏,寒路让低眸瞟了一眼。
能看出来已经过了很多个年头,却还没有消退,以寒路让的经验,至少得是半掌长的小刀整个没进去。
他唇角很快地绷了一下,收回视线。
“还有这。”林漾撩起衣袖,“前年打完比赛,对方的粉丝偷偷开了盘,输不起,想来找我拼命。”
胳膊已经没太多痕迹,他“唔”了一声:“恢复得比较好,看不出来了,不过你可以去问老张,他当时就站在我旁边。”
电竞圈刚开始的时候乱象数不胜数,林漾上辈子一路走过去,什么肮脏的手段都见过,更不用说OP俱乐部的这点小儿科。
林漾问:“其他的还有很多,要继续听吗?”
寒路让身侧的手指收紧,沉默地摇摇头。
林漾静静看着他,无声牵一下唇角:“所以寒路让……”
“打人不对,打人犯法。”他学着对方哄他的语气,好笑道,“你是把我当成什么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了?”
“……”寒路让的脑袋埋得更低。
他盯着地板,闷了半晌:“那是为什么?”
“嗯?”林漾没听明白。
“那你……”寒路让眼睫抖了抖,抬起看他,又飞快撇开,“为什么生气?”
寒路让自小失去双亲,独自野蛮生长到今天,别人狠,他就要比别人更狠,这一直是他的生存准则。
没有退路可言。
这个问题落下,房内又是一阵安静。
林漾看着寒路让。
他的目光让寒路让更加不安地揪了几下自己的衣摆。
“因为他们不配。”林漾道。
寒路让倏地抬头。
林漾看进他的黑眸:“你去找他动手,是能解决这个后患,可代价是什么?”
寒路让眼瞳微动。
“一辈子背上污点,永远和你亲人、朋友还有你的梦想告别。”林漾继续问,“钱广东值得让你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寒路让跟他对视了两三秒,抿住下唇,摇头。
林漾见他听进去了,站起身,揉揉他的脑袋:“至于我生气……”
寒路让保持着仰头的姿势。
“我好好把你带到这边来,指望你到国际赛场上大放异彩,结果你要去和一个地痞流氓小喽啰拼命。”他掌心加了力道,俯下.身凑近,“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寒路让背脊瞬间绷得笔直,“该。”
“想明白了?”林漾问。
可他让你受伤了。
这句话在脑海里打转,寒路让迟疑了一瞬,咽了回去:“明白了。”
林漾于是收了力气,又轻轻顺好他的短发:“乖。”
虚弱让寒路让对来他人的体温更加敏锐,靠得这么近,他全程半步不敢动。
在林漾转身准备去开门时,他才回神追问:“那难道就不管他了吗?”
林漾的手在门把上停下:“不会不管他,我有更好的办法处理这件事。”
“解决事情的办法有很多,不止是以命搏命。”
寒路让:“……”
“是我太冲动了。”
“没关系,这些以后教你。”他对寒路让眨眨眼,“现在先把身体养好,全心备战比赛,别的都不要担心,交给我,可以吗?”
目光落进他琥珀色的眸子,像是有神奇的暖意。
寒路让看了看他肩上的绷带,眼底燃起某种信念,坚定道:“我会学得很快的。”
林漾失笑:“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不急。”
房门一打开,外面扒在门受偷听的几个人齐刷刷站直。
茶茶:“队长,你……你衣服……”
林漾拉拢衬衣,随意系了两颗扣子,对医生道:“进去吧,和他谈好了。”
医生提着器械准备进屋给寒路让做检查。
林漾的衣摆又被揪了一下。
他回头。
寒路让看着他,似乎有点不太敢,但还是坚持说:“可不可以……让医生先包扎你的伤口?”
少年的声线放得很软,乌亮的黑眸生怕从林漾脸上发现任何生气的预兆。
旁边其他几个人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尤其是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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