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老爷的科举人生(65)
建明帝正笑着喝下第四杯酒。
以他的身体其实早已不适合饮酒,御医也曾委婉劝告,但今日,许是大喜,许是为了向有心人证实自己仍有余力,他却喝了不少酒。
建明帝面色微红,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来。
他手中握着的酒杯忽然当地一下落地。
这声音在此时的宴席上并不大声,只有寥寥几个人比如章桁、徒禄注意到。
但是随后建明帝的倒下。
却是将全场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一刹那间。
宴席都安静了下来。
酒杯落地声清晰可闻。
紧接着是徒禄一声:“父皇!”
他似乎早已准备许久,一下子就冲上前,将晕倒在地上的建明帝扶了起来,随后高声喊道:“快宣太医来!”
太子徒源也跟着上前。
宋袁青也跟着喊道:“去宣太医来。”
章桁眼里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不动声色地朝贾赦看了一眼,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贾赦原本提在嗓子里的心立即安定下来。
既然这件事,章桁是早已知道的,那他就不必过多担心了。
“我、我……”建明帝艰难地张了张嘴,他只觉得眼前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徒禄的手。
徒禄吃痛地倒吸了口冷气,又喊道:“太医如何还不来?”
徒源镇定地将众人遣散,而后说道:“此处风大,我等该将父皇送回朝华殿,再命太医诊治。”
徒禄看了他一眼,竟然默许了。
侍卫们小心翼翼地抬着建明帝的龙辇,将他送到了朝华殿。
而太医也恰巧在此时赶到。
林太医带着几个太监,神色匆匆地步入殿内。
他正要行礼,徒源摆了摆手,“这虚礼不行也罢,林太医,你快给父皇瞧瞧。”
“是!”林太医弓着腰走到龙榻前,他将金丝楠木药箱打开,伸出手在建明帝的手腕上把脉。
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眉头隐隐皱着。
建明帝微微张着眼睛,他浑浑噩噩地问了句:“如何?”
林太医心里头咯噔了下,他的嘴唇蠕动了下,不知该怎么说好,“陛、陛下……”
徒禄心知肚明建明帝的病因是何缘故,他皱着眉头,问道:“林太医,到底如何,你就直说,莫要吞吞吐吐的。”
“是啊,林太医,该写什么方子就写什么方子,该抓药就抓药,别耽误了时间。”徒源也似乎毫无察觉地说道。
林太医这才在众目睽睽下,说道:“陛下这是气血不足之脉相,但此次不同往常,若要治好这病,恐怕得用些偏方。”
“林太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偏方?”徒禄追问道。
徒源也道:“太医署向来用药都是中规中矩,这次缘何故要用偏方。”
“此次非同小可,微臣不敢说。”林太医的手抖如筛糠,他颤抖着跪在龙榻前,低垂着头,汗水把后背都给打湿了。
“朕准你说!”建明帝艰难地喘着粗气说道。
“陛…陛下的脉相乃是油尽灯枯之相,微臣家里有一方子,能延年续命,但是剑走偏锋,有伤人道,微臣怕…怕……”林太医说到这里,顿了下,视线游离。
“破什么,你只管说!”徒禄催促道,“本宫担保你无事!”
“是。”林太医道:“这方子得有一药引,需得以子孙之血入药才能发挥功效。”
以子孙之血?
朝华殿内诸人沉默了片刻,谁都知道建明帝只有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正是徒源和徒禄。
建明帝的眼神闪了闪。
“用我的血吧!”徒源率先说道,他撸起袖子,露出洁白的手腕,“只要能救父皇,用本宫再多的血,本宫也是心甘情愿。”
“这—恐怕不好吧。”徒禄像是迟疑地说道。
徒源皱了皱眉,“七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兄莫恼,我也只是替父皇着想而已。”徒禄皱着眉头,解释道。
但他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只是让人更窝火。
“用禄儿的血吧。”建明帝在龙榻上,疲惫地摆了摆手,说道。
“父皇!”徒源似乎难以置信,他惊诧地看着建明帝。
“就这么办,太子近来处事鲁莽,且在东宫中好生学习,休要外出!”建明帝勉强着用最后一丝气力下了徒源的禁足令,他的眼中掠过一道狠色。
如果他这一病不起,绝不可能会将皇位交给这个野种!
“父皇!”徒源瞪大了眼睛,他张了张嘴,待要询问个为什么。
徒禄却皱了下眉头,呵斥道:“你们还不快来将太子送回东宫,免得惊扰了父皇的休养。”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了一眼,在建明帝的默许下,上前来。
徒源深深地看了徒禄一眼,甩开侍卫的手,“本宫自己走!”
☆、102.二更
建明帝晕倒和太子被禁足的事情很快在京城之中传开。
一时之间, 京城的气氛凝滞紧绷,人人自危不已。
太子一派和七皇子一派可说是风水轮流转。
当初偃旗息鼓的七皇子一派又恢复了嚣张的气焰,七皇子借着建明帝无力处理国事的时机,在不少重要的位置上安插了自己的人手。
太子一派对此却是敢怒不敢言。
“章大人,难道我们要坐视不理吗?”新任礼部尚书严诚满腹怒气地问道。
今日, 在朝堂上,七皇子当着文武百官的人斥责他管下不严,治下无方,让他在众人面前狠狠地落了面子,严诚不同于徐成松,他是个暴脾气,当下气得脸都紫了。
“严大人稍安勿躁。”章桁轻描淡写地将茶盏里的茶水倒入茶杯当中, 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他轻笑道:“大人该知道, 太子殿下是我侄儿, 本官与他荣辱与共, 如何可能坐视不理?只是——”
他顿了下, 啜了口茶,淡淡地说道:“时候未到。”
严诚等人面面相觑了一眼。
严诚问道:“既然章大人这么说, 那何时才是时候?”
章桁笑了下,他的眼神看向皇宫, “到时候诸位大人便知道了。”
众人无奈, 他们都知晓章桁的嘴巴有多严, 要是他不想说, 没有人能够从他嘴里挖出一句话来,即便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是徒劳的。
“既然这样,那章大人也该指点指点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严诚问道。
章桁的指尖叩了下桌子,“严大人,我们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户部侍郎吕素问道:“难道我们要任由他们肆意妄为?”
“是的。”章桁点头道,“我就是要他们肆意妄为,唯有这样,才能让那位真的以为我们毫无反击之力!暂时的隐忍不是懦弱,是对敌人的麻痹。”
众人若有所思。
严诚点了点头,他的脸色已经好看了许多,“本官相信章大人,既然章大人这么说了,那本官会照办,只是希望章大人和太子殿下莫要让我们失望的好。”
“是啊,我们都相信章大人和殿下。”其他人吩咐附和道。
他们这些人都是压上了身家性命和前途来赌这从龙之功,输不起!
“诸位放心!”章桁合拢着手,“本官定然不会诸位失望。”
“不可!”
“不可!”
徒禄手中握着朱笔,飞快地在奏折上一一地把太子一派的奏折批驳回去,他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得意,唇角勾起,充满傲慢。
冯道对此似乎全然没有看到。
他温顺地吩咐小太监们把批好的奏折送到翰林院去,“殿下辛苦了,不如歇息片刻?”
“好。”徒禄笑着点头。
冯道亲自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参茶,送到徒禄跟前。
徒禄笑着接过来,意有所指地说道:“冯公公这些日子来也辛苦了,既要照顾父皇,又要帮本宫处理国事。”
“哪里,殿下真是抬举老奴了。”冯道带着三分谄媚笑着说道,“这些都是奴才该做的事。”
“嗨,冯公公就别谦虚了。”徒禄笑着喝了口参茶,随手把茶盏放在桌子上,“这个时候,也该是父皇喝药的时候,公公随本宫去看看父皇吧。”
“是。”冯道恭顺地说道。
朝华殿。
重兵把守的朝华殿内弥漫着一股苦味和甜味糅杂在一起的药味。
这股味道初闻不觉得有什么,但是闻久了,却让人觉得恶心反胃。
“咳咳咳。”建明帝用帕子捂着嘴唇,重重地咳嗽着,他咳嗽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肝胆都咳出来一样,苍白的脸上带着病态的嫣红。
“陛下,喝药了。”林太医亲自熬好了药,丝毫不敢假于人手。
建明帝一闻到味道就只觉得恶心,他皱着眉,憋着鼻子一骨碌将药灌入肚子里,却只觉得身上一点儿也没有好受。
“父皇,您这些日子觉得如何了?”徒禄做出关切的模样,倘若不知道他本性,谁都会被他这一副模样给糊弄过去,真把他当成了孝顺子孙了。
建明帝含含糊糊地说道:“好些了。”
“是吗?那就好。”徒禄笑着说道。
林太医眼观鼻,鼻观心,当作不清楚这两个父子之间的虚与委蛇。
等徒禄走了后,建明帝冷下了脸,他命令林太医上前把他扶着靠在枕头上,而后眯着眼睛问道:“林太医,朕…问你,这药都喝了…七天了,怎么一点儿…疗效都没有?”
他边说边咳,咳得撕心裂肺,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太医,似乎想要看穿林太医的心里的小心思。
“陛、陛下,这药方是我们太医署数人过了目的,微臣敢以微臣一家老小的项上人头担保,这药方绝对不可能有问题。”林太医连忙跪倒在地,颤抖着身体说道。
建明帝眼睛直直地盯着林太医。
在良久的沉默后,他才说道:“起来说话。”
“既然这药方没有问题,那为何这么多日了都不见好?”建明帝急切地问道,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非但好像没有好转,反而还更加虚弱,原先还能勉强支撑着身体起来,现在就连起来都需要别人帮忙。
现如今,那些朝政的事,他根本都无暇去管理。
林太医欲言又止,面带迟疑。
建明帝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脸阴沉了下来,“有什么话,只管说,朕准你无罪!要是你敢瞒着掖着,朕就治你九族!”
“是!是!”林太医连忙应道。
他的嘴唇蠕动了下,“药方不会有问题,就只有可能是药引子有问题了。”
药引子?!
建明帝的瞳孔收缩,他抓紧了床单,脸色一阵青一阵黑,他怒声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太医的身体抖如筛糠,他的额头、后背几乎都被冷汗打湿了。
“微臣不敢断言,但、但只有这个可能了。”
“这不可能!”建明帝怒极将床榻侧的药碗砸在地上,白瓷药碗在地上砸得粉碎,黑褐色的药汁溅射了一地,弄污了垂地的纱帘。
林太医吓得身子打了个哆嗦,他的嘴唇青白,活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
“陛下。”外头,冯道听到声响,高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