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陛下,并无什么进展,陈大人心有不甘,或许会找上太子殿下。”
皇帝摆了摆手:“叫铁甲卫不用拦,太子都三十了,若连这个都处置不好,他日朕如何将大盛江山交于他手。”
“是,属下这就去办。”
暗卫来无影去无踪,很快殿内只皇帝一人,他看着火盆里已经燃尽的纸条,脑子里却浮现出了三十年前的旧事。
命运难违吗?他已富有天下,为何不能违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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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禁令,太子已经许多日没有过问前朝的事,太子詹事等臣子倒是有心想要替殿下周旋,可惜陛下雷霆手段,不是他们这些小小臣子可以违抗的。
如今总算免了禁足,他们一帮人,自然是要替太子出主意,重新站在朝堂上、挽回陛下的圣心。从前英国公府至少还握有一定的兵权,如今公府倒了,太子被册封虽是众望所归,但朝廷之上真正手握实权的朝臣,都是纯臣。
加上陛下依旧龙精虎猛,那些纯臣对太子尊敬有之,却是敬畏不足。
首当其冲的,就是铁甲卫,其次便是顺天府尹陈鹤直。
陈鹤直此人出身寒微,却浑身是胆,当年做推官之时就敢顶撞宗室亲眷,后被贬西陲之地,却硬是凭断案之能爬回了京城,回京后三连跳,如今不过四十二岁,就已经坐上了顺天府尹的位置。
此人不慕名利、不畏强权,很得陛下看重,但此等手段强硬的京官,难免成为一些喜欢“走旁路”之人的眼中钉。可此人当真是块极其难啃的骨头,这家伙甚至都没有成亲。
也不是没有人给他介绍京中贵女,但你听听这家伙说什么,他说早有婚约在身,哪怕婚约对象失去了音信,他也不能擅自毁诺。这个理由实在太硬了,但退一步讲,你陈鹤直就不能先纳个小妾吗?嘿,这家伙也不愿意。
东宫少与此人打交道,却没想到今日居然来宫外求见了。
“顺天府尹陈鹤直?他来做什么?”
太子虽不知其中深意,但也没准备拒绝,却没想到陈鹤直给他带来了一个相当惊人的消息。
“你说什么?这世上竟有人与孤生得一般无二?”太子脸上的震惊不似作为,可见是真的对闻叙的存在并不知情。
陈鹤直立刻拜倒:“回禀太子殿下,此事确实蹊跷,故而才斗胆来见您一面,此子名唤闻叙,碧洲郡人,九年之前曾赴京赶考,却在入京之后被人追杀坠落死人林,侥幸不死逃生后,又养伤数年才得以再次入京,但他入京后一日不到,竟又在诚意楼被二十刺客围杀,可见幕后之人,并不想让他活着出现在京中。”
一次追杀,还可以说是巧合,可第二次了,太子又不是蠢蛋,怎么可能听不懂陈鹤直口中的暗示之意。
“大胆!竟敢胡乱臆测宫闱之事,陈鹤直你是有几个脑袋!”
“一颗脑袋,但公道便是公道,臣为人臣一日,便得对得起这身朝服,太子殿下,陛下已知道此事。”
先是英国公府,后又来了个跟他容貌相似的苦主,太子的情绪一下就上头了:“好,好,好!那孤就去见见他!孤倒要看看,此人与孤到底生得相似不相似!”
太子詹事欲劝,可惜没有劝住。太子刚刚就知道了,此案由顺天府和铁甲卫协同办理,铁甲卫一向是父皇的利刃,陈鹤直能走到东宫里,说明……这是父皇的意思。
他哪怕逃避一日,也不可能逃避第二日。
就像英国公府一样,当年的赐婚他没得选,现在的落败也不由他的心意。说到底,父皇对他,和对其他的皇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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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叙是苦主,眼睛又看不见,加上刺客很有可能会再来,陈鹤直便想派人将他接来顺天府暂住,但他刚开口,对方就拒绝了。
所以陈鹤直请了太子出宫后,便立刻派人到诚意楼,闻叙就知道,自己终于能见到那位幸运的太子殿下了。
刚好春舟和陈最出去散播檄文,按春舟的话就是搞点舆论战,现下他可以单独见一见对方。
“闻相公小心,此处有台阶。”
“多谢小哥提醒,今日友人不在,当真是太麻烦你了。”
“不妨事不妨事,大人已在厅中等候,跨过这道门槛,就没有其他的不平路了。”
真的吗?可他这一路走来,处处都是不平路啊,闻叙心中不免有些好奇,这位太子殿下的名声如此之好,到底是人如其名,还是虚有其名?
说实话,在见过那位陆皇后之后,他心里的预期已经被迫降低了许多。
今日闻叙蒙了眼睛,这让他可以一进去,就可以睁眼肆无忌惮地看向上位之人,可惜了,除了此人一身雍容华贵的长袍和蓄须的表象,他没觉得这人跟旁边的陈鹤直有什么分别。
世人都说一母同胞的兄弟会有心灵感应,但很抱歉,他没觉得有丝毫的动容。
就像陆皇后一样,太子于他,也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学生闻叙,拜见府尹大人。”
身形颀长的青年拱手一拜,虽是目不能视,行动间却自有一番风骨气质,哪怕他穿的衣衫不够华贵,但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再困苦的过往都磨灭不了。
太子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就如陈鹤直所言,太像了,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但其实也没那么像,因为眼前之人,实在过于年轻。
“不必多礼,此间无旁人,可否将覆眼之物取下?”
“自然。”闻叙说罢,便伸手扯掉了眼睛上的缎带,一瞬间,两张脸就跟照镜子一样出现在陈鹤直的面前,虽然想过很像,但……这也太像了。
同样的年岁,同样的长相,若说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就算是外头的三岁小孩都不信。
“你……”太子惊得都忍不住出声了,思及突然变得奇怪的母后,他心里各种猜想一闪而过,只觉得呼吸都有些艰难了。
闻叙却只作疑惑:“大人,屋内还有其他人?”
第220章 二度
平心而论, 两人确实长得非常像,五官几乎像是从一个模子里烙印出来的,但两人站在一处, 绝没有人会错认的。
太子殿下出身天潢贵胄,自小在宫中被精细养大,身量已是很高,却没想到两人站在一起, 竟然是闻叙高了小半个头。加上太子早已蓄须,整个人气质稳重端方, 与闻叙站在一处,不像是孪生兄弟,更像是年纪相差八九岁的同胞兄弟。
事实上,如果不是调取过碧洲郡的户籍,陈鹤直也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瞎眼书生居然已经三十岁了。
但事实上关于身高这一条, 却实在是误会闻叙了。他从前其实没这么高的,毕竟幼年缺衣少食、哪怕后来生活好点了, 他也埋头苦读、缺少锻炼, 只能说修仙使人完美,他筑基之后,不仅体内的杂质被祛除, 就连身高也拔升了一些。虽没有陈最那么夸张, 但比春舟还是略胜一筹的。
“是另有一人,乃是与案人员。”经过太子殿下的首肯后,陈鹤直开口,“坐吧,今日本府请你前来, 是想问问你之后的打算。”
闻叙摸索着椅子坐下,这才恭恭敬敬地开口:“启禀大人,并无什么打算。”
太子没想到会听到这么直接的回答,对着这张熟悉的脸,他忍不住道:“听闻你学识过人,哪怕不走科举之路,亦可……回去教化乡里,或者我可以帮你谋一份生计。”
太子很明白,如果对方真的是他的亲生兄弟,那么之所以失落在外,要么是母后的意思,要么就是父皇的手笔,他自身都难保,或许哪天太子妃就没了,又有什么能力将这位兄弟带到宫中、给人正大光明的身份呢?
闻叙对于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却并不如何受用:“多谢这位公子好意,不过小生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也不会有人想要一个瞎子当老师的。”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几乎是紧接着,太子就脱口而出。
陈鹤直:……太子殿下,能给本府一个开口的机会不?!
“小生自小颠沛流离,只学了活命的本事,兴趣于小生而言,是从未踏足过的领域,抱歉,叫公子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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