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雁也是无奈将他扶起,笑着让人先送他们回去休息,说是明早再详谈, 今天就当接风洗尘,不做任何安排。
思绪渐渐落回当下, 宁钰缓慢地眨了眨眼,看着视野中的天花板,模糊地记起了现状。
他们四人在走廊草草打完招呼后, 就各自回了房间,他想着要先冲个澡再睡,只不过因为太疲惫,所以就先靠在了沙发上,打算缓会儿气再行动。
难得有这样一段安静的独处时间,宁钰的大脑再次被各种思绪填满,他回忆着这一路上的种种经历,只觉得整个世界,好像都在一点点脱离他的设想。
父母也好,能力也好,至生命的真相和那些时不时出现在脑海中的苍白画面也好,每一个,他都没办法像往常那样,给出明确的回答和判断。
还有……
还有李鸮。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陷落的沙发包裹着困顿至极的意识,柔软而平稳地托住了他的身体。
直到承载的倦意达到阈值,宁钰也没来得及冲洗,只是缓缓合上双眼,倚着背靠,静静地坠入了混沌之中。
脑海不知寂静了多久,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那阵并不陌生的风啸。
冷霜和冰晶在睫下冻结,宁钰再次睁开眼,看着那片空无一物的茫茫白境,竟然油生出一股“终于来了”的怪异念头。
他屈起双腿,无声地坐在那座最高的山峰上,透过纷飞大雪,望着铺满冰蓝辉光的大地,心情却意外的和缓平静。
「你感到迷茫。」
那道听不出性别年龄的声音嗡嗡响起,回荡在宁钰脑海中,给出了一个似乎并没有恶意的结论。
宁钰沉默着,任由那些风声将话音冲散,间隔了许久之后,他才终于放平心态,第一次以平和的语气,尝试着与那声音接触沟通。
「很正常吧,毕竟我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那声音停顿了片刻,才再一次将话题抛了回来。
「如何界定‘普通’。」
宁钰皱起眉,抬头看向冰蓝的天穹直道无语,心说这他妈是什么问题,嘴上却绕了个弯,斟酌着解释起来。
「不出彩,也不出错,平平淡淡,没什么大风大浪。」
「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操心不属于自己的人事物,和在乎的人好好生活。」
他想了想,给自己的话写上了一个句号。
「这就是普通。」
回应渐渐覆上了白雪,宁钰也不觉得着急,反而颇有闲心地看着眼前的积雪越堆越厚,半晌,才听见那声音再次响起。
「你在追寻你所说的‘普通’。」
心底的目的被点透,这种被窥探的感觉并不好受,宁钰眯起眼,有些不快地回呛反问。
「有问题吗?」
「我没那么大本事去改变全世界,我能改变的,只有我身边这一小部分而已。」他道,「我只想过一个普通人该过的一生,有这么难吗?」
他想着这一路所承载的苦难,像是在质问般,咬紧了牙齿。
「有这么难吗?」
雪花擦过皮肤消融成沫,声音静止了许久,久到宁钰的身体都已经开始发烫,那一声迟来的应答才乘着风霜,慢慢落在了他的耳中。
「困难,是因为你并不普通。」
巨大的抽力瞬间将意识推向了现实,宁钰猛地回过一口气,一下子抬起了发酸的脖颈。
他的胸腔在急促呼吸下剧烈起伏,整个人像是从水里爬出来一般,汗湿得彻底。
打开的窗户吹来带着凉意的山风,他看着已经黑透的夜空,终于撑腿站起身,拖着仍在钝钝生疼的脚步,闷头冲了个澡。
哗啦的水声在耳边奏响,宁钰回想着在意识抽离前,听见的那声“不普通”,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联想到了李鸮对他说的那句,“你很特殊”。
那联想伴着一股无名火,他抬起手,嘭的一拳砸向了身前的瓷砖墙。
力道甩动了淋湿的发尾,洒下的水珠拍在他满布伤疤的手臂上,像是承载不住重量,又沿着抬起的臂肌轮廓,一下子从手肘滑落。
不管怎么解,那句话分明就只有一个意思。
如果李鸮真的在等着谁,那又为什么要和他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这一次的淋浴时间比以往都要久,久到指腹都开始泡得发皱,他这才草草拧上水龙头,擦着头发,胡乱地把自己塞进了干净的衣服里。
凉风吹在潮湿的发间,带走了先前的胡思乱想。
宁钰的思绪空前冷静,他背靠窗沿,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无比明朗地做出了决定。
他要去跟李鸮说个清楚,就算真的没结果,他也认了。
至少下次回驿站,他也有那个底气告诉穆安竹他们,自己争取过,只不过没争取到而已。
思维远没有行动来得快,等他回过眼时,就看见自己的手已经抓住了门把,下一秒,就要打开门往回拉……
叩叩叩。
赶在他动作前,一阵意料之外的敲门声就在门板后响了起来。
宁钰的心跳漏了半拍,突然冒出了几分从没见过的怯场,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想着一不做二不休,不管外头是谁,都得在今天把话说开了。
吱呀一响,房门被大力拉开。
走廊的灯光洒入房间,将门口的身影照得清晰明亮。
宁钰看着眼前同样换了身衣服的人,一时间竟然有些失语。
李鸮的眉眼间拢着团还没消散的水汽,有些凌乱的背发还在淌着水滴,像是也才冲过澡,身上还带着股隐约的皂香。
两个人对视着沉默了半晌,却又突然同时开了口。
“我有事跟你说。”“我们聊聊。”
话音交织在了一起,场面瞬间陷入了沉寂,片刻后,声音又再次重合。
“聊什么?”“你说。”
“……”
过头的默契莫名有些好笑,宁钰不自觉地绷起嘴角,压着根本盖不住的笑意,听见李鸮的声音也含着笑,先他一步低声道:“你先。”
宁钰轻轻点了点头,故作镇静地呼出一口气,有了前车之鉴,他朝着走廊两头快速确认没有别人,就抓住李鸮的手臂,一把将人拉进了房间。
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断了被打扰的可能,也断绝自己的退路。
李鸮看着他这严肃的阵仗微微挑起眉,也没出声,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宁钰没有给自己任何犹豫的机会,挣开了一直以来的束缚,便匆匆道:“我之后说的事你可能不能接受,但是你觉得恶心也好,讨厌也好,我都没办法再自己憋着了。”
他抬起头,看着那对似乎塞不进任何人的异色双眸,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我不想做你的兄弟。”
李鸮的神色依然平静:“你要绝交?”
“……”宁钰无语地攥起拳,“……我不是这个意思!!”
低笑轻轻拂在耳边,他有些气恼地红了耳朵,振声道:“你别打岔,我没说完!”
李鸮敛了笑,却还是勾着嘴角,示意他继续。
“我知道你之前会帮我那么多次,是因为白叔让你多照顾我。”宁钰的视线越来越森*晚*整*低,他蹙起眉,有些破罐子破摔,“我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大本事,能让你选择留下来……”
“可那些情绪,那些感情,我控制不住。”他重新抬起眼,压抑许久的话语像是化作了水汽,一点点漫上了眼睫,“它就是出现了,发生了,等我真的想清楚,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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