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来了?上次说带我玩荡秋千,现在可以了?”
听到声音,林在水低头。
面前站着一个小孩。他长着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瞳孔四周的纹路繁复且规整,看得久了总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像冰晶的棱面,像芯片的刻痕,甚至像昆虫的复眼,唯独不像人类。
林在水看了一眼,把对方其他的外貌特征全忘了,就只记得这双眼。
“啊,没有找到树,外面都是防护罩,对不——”
“你又要说对不起了!”小孩摇摇头:“不许你说对不起,找不到又不是你的错,不就是荡秋千嘛,肯定没有意思!我们来想个有意思的!”
“什么有意思?”
“比如——”小孩拉他的领子,他顺势低头。
“我们跑出去吧——”
“为什么要跑?母亲说了,这里可以让我厉害起来,我要是厉害起来,父亲就会对她好。”
“对她好有什么用?不应该对你好吗?”小孩疑惑,嘟囔一句:“居然是自己想进来的,还以为什么人有胆子卖有钱人家的小孩进来做实验……”
“卖什么?”林在水后半句没听明白,但是注意到了这个字眼:“这里不是做手术的地方吗?你什么意思呀?”
那孩子没有回答,警觉地回头,握住他的手就跑。
一位医生快步向他们走来,拦住他们的去路,一把拽过那孩子的胳膊:“原来跑到了这里。”
他朝林在水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四号楼病人和其他楼需要隔离,请你离开。”
紧接着,他手臂一夹,抓住人就走了,那孩子反抗的尖叫声里,隐约间有轻蔑的笑声:“省着点,要是力气用光了,挨不过第二次融合,你就等着死吧。”
林在水想去救人,上前一步,脚下忽然一空,周围场景瞬间转换。
此时的他还站在四号楼的门后,这次不像上次那样张扬,蜷缩在角落,有人过来他就躲到一边,像是还在等那个小孩。
天看着已经黑了,他咬咬牙,越过大门溜了进去。
医护人员似乎都去忙什么了,里面空空荡荡的,他几乎不用刻意避开人,就穿过大厅站到了楼梯上。
他正犹豫是向上还是向下,忽地听到下方黑洞洞的楼梯尽头,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那动静不足以称作是人发出来的,杂糅了两种声音,一半是人类少年的尖叫,另一半则像是某些虫类张开口器的哀鸣。
他有种要撞破秘密的感觉,心跳如擂鼓,抬起脚就要往下走,身后忽然传来了那个孩子的声音:“你又来找我了?”
黑夜里,孩子的眼瞳如同秘银,那些复杂的纹路似乎消失了一点,这更让他看上去多了一丝人气儿。
“对,你怎么才出来?”
孩子轻轻地笑了笑:“做了个小手术,已经好了。”
他牵着林在水走出楼梯间,表情随意:“哦,对了,别去下面,下面有怪物。”
“什么怪物?我好像听到了虫族的——”
“对,就是虫族,这里的医生吃虫族,他们正在下面聚餐呢,所以别在那里看着,被抓住的话,他们就要吃小孩了。”
“你骗谁呢,虫族身体那么坚硬,人的啮齿是没法撕咬开的。”
“这样啊?”孩子低头笑了一声,继续带他往出走:“总之,以后你别来我们四号楼了。”
“为什么?”林在水原本还在纠结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对方这一句话把他吓到了:“不是要和我交朋友吗?”
他表情有点落寞,那孩子别过脸去:“你理解错了,是我以后会去找你。”
林在水高兴了,重新追问起地下室里虫族的问题,那孩子不打算回答,于是转移话题:“不说这个啦,问你个问题,你觉得什么样的可以被叫成怪物?长得吓人的?好看但是和人长得不一样的?”
“我不觉得这样的是怪物,”林在水思考了一下,以为他在问自己眼睛基因变异的问题:“哪有用外表判断的啊?基因又不是他们自己决定的,既然有人的思想,就不该是怪物。”
他揉了揉那孩子的手:“而且你眼睛很好看,我羡慕还来不及,喊你怪物干什么?”
孩子表情一顿,大大的眼里有什么晶亮的东西在滚动,他鼻子一吸,马上就要憋不住了。
林在水看见他眼睛红了,立刻手足无措起来:“你别哭啊!我说错什么了?对不起……”
他一说,那孩子的眼泪更止不住了,只能掉下来,抬手狠狠抹了几下,终于崩溃地放弃:“我不许你说对不起!你没有错!是我太爱哭了!!!”
林在水抬手要帮他擦,声音有些不确定:“母亲很爱哭,她一哭我就心疼,所以我最受不了,而且你一哭我就想哄……”
孩子起初避了一下,后来看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擦眼泪,就由着他碰自己的脸了。
“不要哭了,等我做好了手术,就带你出去,我会保护你的。”
小孩猛地抬起头定定地看过来,良久,他握紧林在水的手:“你说好了?”
“当然!在我家,没人敢说我的朋友是怪物。”
小孩低头,眼泪簌簌地落下,喃喃低语,像是说给林在水的许诺,又像是说给自己的叮嘱:
“说好了,以后我要是真的活下来了,有机会出去……我就缠上你了。”
“缠上你以后……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再说一次对不起了。”
梦境戛然而止,林在水从其中脱离出来,没等回忆起梦里的细节,他不出意料地头痛了。
这一次格外地凶猛,他只感觉头盖骨都要跟着裂开了,手极力想往太阳穴上砸,被沉重的手铐锁住,焦躁地一下一下扯,最后磨得血肉模糊。
门打开了,脚步声传来,有什么人奔向他,跑到面前呼吸颤抖。
他无暇顾及来者是谁,剧痛导致肌肉痉挛,那些不知何时又添的鞭伤,从愈合转为撕裂,陆续流出鲜血来。
“殿下!!!”
好像有什么人在喊他,一双手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再扯了,林在水紧闭双眼,实在忍耐不了,咬紧牙关,把舌头咬破了。
血从齿缝溢出,一只手撬开他紧咬的齿关,把手腕塞进了他的嘴里。
林在水疼得没什么理智了,送到嘴边只能咬下去。
眼前人闷哼一声,没有挪开手腕。
温凉的血在口舌间翻滚,再迸溅而出。
对方冰凉的手尖在他脸上抚摸,再疼也只是颤抖,最后整个人凑过来,单手搂住了他。
这个拥抱太冷了,林在水大量失血,体温都比他暖一些。两个人像是冬日里相互取暖的小动物,搂在一起后,齐齐发出一声叹息。
林在水松开口,睁眼,模糊间看到了一双银色的眼。
边知醉嗓子哑得厉害,他拼尽全力,也只听清了几个音节。
他说,对不起。
林在水恍惚间想起梦里的事情,不喜欢别人说对不起,原来是这种感觉。
因为,那一声吐息太轻,像极了一场告别。
第40章 我要在这里吻你,可以吗
林在水的头太疼,连勉强思考的精力都没有,边知醉支着他,他干脆把整个人都挂在对方身上了。
趁着边知醉不注意,他就要偷偷咬下唇分散精力,以免自己咬到边知醉身上去。
他一使劲,就很容易咬出血,接连被逮住几次后,边知醉捧住他的脸,阻止他继续自残。
没有医生为他准备的药,林在水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被边知醉抬起头的刹那,眼角难以避免地溢出一行泪。
边知醉表情一变,张张嘴,意识到自己没法发声了,干脆拽过林在水的手掌,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你、还、疼、吗?”
林在水胡乱点点头。
“头、还是、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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