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府东侧的厢房,路乘原本正像往常一样枕着商砚书的腿睡觉,但在这寂静昏沉的夜半时分,他突然醒了。
路乘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商砚书,他夜间是很少醒的,这些年每每醒来,多是感觉到了商砚书的异状,不过跟以往不同,商砚书这回似乎并没有什么异状,他甚至没有在入定,路乘看他时,他便也低头看着路乘。
“醒了?”商砚书眉梢一扬。
“嗯。”路乘应一声,手又不放心地在商砚书身上脸上摸了摸,确认对方的状况。
“为师没事。”商砚书任由路乘在自己身上乱摸,哪怕其动作间扯落了衣衫,露出些许肌肉轮廓完美结实的胸膛,他的嗓音也依然懒散且随意,便如一只慵懒的大猫,因为跟某只小动物相处了太久,而能够展露出一些对旁人没有的纵容。
而且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路乘那至今不肯承认也不肯吐露名称的法术缘故,商砚书这些年反噬的发作频率越来越低了,上一次发作已经是两年前,他近来也未感觉有什么不适,想来还能继续保持很久。
等路乘摸够确认完后,商砚书又伸手捏住路乘两侧的脸颊,轻笑道:“你倒是敏锐。”
有时候,他还真不知道他这徒弟到底是愚钝还是机敏,说他机敏吧,这些天路乘是真的对一切毫无所觉,只安心吃吃喝喝,说他愚钝吧,但他今夜偏偏又醒了。
“什么敏锐?”路乘眨眨眼,一副“师父你在说什么”的懵懂神情。
“没什么。”商砚书笑笑,“既然醒了,不如就出去玩玩罢。”
“现在?”路乘看了眼屋外夜色,不解道,“有什么玩的?”
“去了就知道了。”商砚书神秘兮兮,他率先起身,随即又回头向路乘伸手。
路乘没怎么考虑就把手搭了上去,在不饿不困的情况下,他一向是跟商砚书形影不离的。
熟练地握住商砚书的手后,路乘被对方拉着,慢悠悠地走出方府,在月夜下沿着寂静无人的街道悠闲漫步。
城东,巷道中。
在怪物向自己扑击而来的同一刻,杜子衡身后的长剑突然“铮”一声飞出,剑身灵光大盛,以劈山之势从空中悍然斩下,杜子衡同时回身,露出他身前捏起剑诀的手指。
他是在专心画符没错,但剑修一向对杀气最为敏感,那怪物的杀意已经逼至身前,他又如何会感知不到?邪祟在设陷阱伏击,殊不知杜子衡也在诱敌深入,这一击灌注他全部灵力,务求一击必中。
浩然剑光下,庞大黑气果然被斩成两截,但不过数息,它竟是又开始复原聚拢。
杜子衡神色一变,这邪祟倒是比他和郭朝阳原先预想的更难缠,观其气息,竟是已经到了金丹期。
剑修向来是同阶最强没错,但跨境对敌还是有些勉强,杜子衡不准备逞强,打算等郭朝阳赶来再一起合力迎敌,但他随即意识到,此处的符铃被污染了,便不会被触动,那么郭朝阳自然也无法获知他此处的情况。
杜子衡心念电转,转瞬间便做出决策,他再捏剑诀,控制灵剑朝逐渐聚拢的黑气再次斩了数下,自己同时转身跑开,准备前往最近的符铃处,将其触动。
但是这邪祟似乎料到他的想法,被剑气斩成数块后,竟是再次开始分裂,无数黑色的魂体从它身上爆射而出,伸着尖利的指甲,狞笑着朝杜子衡扑袭而来。
杜子衡感受到身后的劲风,心知不妙,立即抬手召回飞剑,回身一记横斩,阴魂被暂时逼退,但很快,它们在空中盘飞一圈,再次从四面八方涌来。
杜子衡祭剑身前,双手结印,脚踏罡步,地面蓦然现出八卦法阵,阵法散出灵光,幕墙一样地围于杜子衡周身。
阴魂环着幕墙飞旋,不断发起冲撞,间或发出凄厉的嚎哭声,或诡异的狞笑声,却一时攻破不得,但杜子衡却也一时脱困不得,维持阵法需要耗费许多灵力,不是长久之计。
杜子衡双眸快速环视四周,观察数息后,选中一只稍弱些的阴魂,在其飞转到自己身前时,蓦然出剑!
霎时间阴魂的围击现出一处缺口,那即将被杜子衡剑光斩落的阴魂面现惊恐,甚至还突然做出一副哀求状,剑光照亮它蒙昧不清的五官,竟肖似三日前杜子衡刚进城时所见的那名死者。
杜子衡瞳孔一缩,本势如破竹的剑势不由随之一缓,就是这一缓的刹那,阴魂神色再变,惊恐哀求悉数转为狰狞与狂恶,它以及它身后那一直蛰伏于此的黑气怪物一齐向杜子衡袭来,黑气不断膨胀,犹如巨鲸张口。
糟了!杜子衡心知危险,却已经回转不及,在他即将被黑气吞没的瞬间,胸口衣襟下,一枚剑型吊坠突然亮起灵光。
轰然一声,一道如沧海狂澜般浩大凛然的剑气在城中斩下,那一刹那亮起的剑光,如九天之上的奔雷疾电,几乎照破长夜。
商砚书带着路乘恰巧走到巷道附近,原本悠闲随意,犹如前来看一场好戏的闲散神情蓦然一变,在剑气斩出的瞬间,他也于同一刻抬手,在身前幻化出一面灵力护盾,挡住剑气狂澜散出的余波。
狂澜翻涌不息,将沿途所经街道上铺设的青砖瓦片尽数卷起搅碎,其势摧枯拉朽,几乎斩穿了半座城池,甚至连数里外的城墙上,都留下纵深的剑痕。
商砚书和路乘虽未在剑气直斩的路径上,但仅是这余波,便已相当骇人,商砚书看着自己身前现出裂痕的灵力护盾,双眸微微眯起。
路乘对着这突然的变故也是愣了愣,但这样威势恐怖的一剑,他见之却未有多少恐惧,心里反而对这剑中蕴含的气息升起些许冥冥中的熟悉亲近感。
就有点像是……路乘看了身旁的商砚书一眼,很快否定了自己的错觉,不可能,他哥哥就在他旁边,所以这个一定不是。
第011章 剑符
这边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城西的郭朝阳自然不会再无所觉,他御剑匆匆赶来,与商砚书路乘两人前后脚到达杜子衡所在的位置。
“子衡!”郭朝阳跳下飞剑,快步跑到杜子衡身边,将其搀扶起来,连声问道,“你遇到邪祟了?受伤了没有?”
“还好……”杜子衡感知了一下,自己应该是没受什么伤。
郭朝阳观察了一番,见杜子衡确实没有外伤,方才松了口气,语气也随之平缓下来,问道:“怎么回事?刚刚那是师叔给你的剑符?你遇到什么了,竟然要用师叔的剑符?”
“那邪祟比我们想的厉害,修为大约有金丹期,我本想等你来了再一起以剑阵迎敌,却一时失误,险些着道,剑符察觉我涉险,便被触动了。”杜子衡将刚才的讲过大致讲述一遍,又看向前方的商砚书路乘两人,“前辈是察觉到邪祟出现前来相助的吗?”
“正是。”商砚书是来看戏的,但他脸不红心不跳地顺着杜子衡的话应了,还一脸关切道,“只可惜来晚一步,未能在小友涉险时及时相助,幸好小友有法宝护身。”
“这法宝当真是厉害,剑气之凛然,实乃我平生所未见。”商砚书看着地面残留的丈许深剑痕,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又说,“你们方才说那是师叔所给的剑符,这位师叔莫非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照夜仙尊,裴九徵?”
“那是我师叔,是他师父。”郭朝阳说。
他跟杜子衡是同门同辈,平日里也以师兄弟相称,却并不是拜在同一位师父名下。
“正是家师。”杜子衡承认道。
他师尊名气太大,他和郭朝阳下山是为历练,并不想被荫庇在长辈的名望下,于是介绍身份时也从未主动说出口,但方才那一剑斩出,显然已经瞒无可瞒,便也大方承认了。
“那想来郭小友的师父就是承天剑宗掌门,岳峙仙尊,孟正平了,久仰久仰。”商砚书虚伪客套地行了一礼。
郭朝阳和杜子衡各自还了一礼。
闲话说完,郭朝阳再次回归正题道:“既然都用了师叔的剑符,那邪祟是不是已经被诛灭了?”
“没有。”杜子衡摇摇头,“剑符被触动的刹那,那邪祟也有所察觉,立即向外逃窜,我又无法控制师尊剑符斩落的方向,这一剑恐怕只是伤了它,尚未诛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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