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御用庞大的龙身将他圈住,护崽子似的将他护在怀中。
“哥哥......”他涕泗滂沱,手足无措地捂住观御身上流血的伤口。
可那根本是无济于事。
鲜红温热的血依旧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间渗出,在他的手背上留下蜿蜒的红纹,随后啪嗒一声滴落进滚烫的河水之中。
随着金迦印不住地下沉,观御压着涟绛一道坠入天河。
他在涟绛的哭声里从神魂俱散中争得片刻清醒,强撑着抬手抚上涟绛潮湿的脸颊,声音低微:“别哭。”
“哥哥!”涟绛急忙抓住他的手,这才惊觉他身上的温度已低如寒冰。
观御半睁着眼痴痴望向涟绛,周身愈渐猛烈的痛意扼住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竭尽全力也只不过是轻声呼出“崽崽”二字。
涟绛拥着他疾速下坠时,那句被堵在他嗓间的“我爱你”终是无力再出口。
他盯着涟绛,瞳孔渐渐涣散。
他想起不久前在桃山地牢中厌岁说的话,终于缓慢而迟钝地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坠入天河之时,汹涌而狂暴的波涛一重重砸在身上,水浪间翻腾的血沫子搅乱视野,以至于他只能隐约看见涟绛,却看不清涟绛红肿的双眼以及痛不欲生的神情。
可是他无比清楚地察觉到涟绛现在很难过。
比谁都感同身受。
他从来都不愿看到涟绛伤心落泪,可回想这短短的一生,不管有意无意,他已经让涟绛哭了无数回。
他太贪婪,也太自大。
如若当初他能松手,不逼着涟绛直视心中的悸动,兴许除了他,所有人的结局都会是皆大欢喜。
涟绛不会长出第九条尾巴,春似旧不会入世,丰京数万百姓不会无辜枉死......
可惜世间从来没有回头路。
观御借着涌动的河水低头,冰冷的唇瓣贴上涟绛额头。
——涟绛,好好活着。
濒死之际,观御撑不住身体,随便一股细小的水流便能将他带走。
于是他的唇瓣一触即分,离开时一颗闪闪发光的龙珠没入涟绛眉心。
他用苍龙魂魄吸纳了金迦印,并以此印暂且镇住春似旧。
即便明知自己会因此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
他的身形一点点消散,漂浮间化作天河里的烈火,烧过的地方红莲怒放。
涟绛怀里渐空,奈何歇斯底里也留不住他。
涌动的河水带走观御,同时拥着涟绛坠向河底。
天河中满河烈焰红莲交相辉映,诡异妖冶,实属奇景,可惜涟绛已无法看见。
他精疲力尽,溃败之下再无生欲。
不该是这样的。
死的人应该是玄柳,而不是观御。
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浑浑噩噩间已泪流满面。
河底屈膝而坐的老人仰头望着他浮浮沉沉地落下,不由长叹一气。
第141章 天道
涟绛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中是过去五百年光景。
他在梦里见到了青丘热情的百姓。
他的爹娘为他的到来喜极而泣,赐字“晏”,明朗温和、安乐平静的意思。
白三娘哼着歌哄他入睡,但刚睡着不久便被调皮的楼弃舞掐着脸闹醒。
他的阿姐带他爬上高山,去看日出时山顶翻滚的金色云浪。
他还在梦中看到了幼时因为得不到父王疼爱而偷偷抹眼泪的观御,看到此生最好的伙伴,看到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
他看到长生殿清池中悠闲摇尾的锦鲤,看到揣着果子一路飞奔的月行,看到夜深人静时为观御虔诚祈祷的临娘。
他看到漫天的青色光辉、遍地艳红的珊瑚珠子、杯中晃动的酒水、清晨穿透门窗的暖阳、软红帐下发颤的白浪......
他走马观花地看尽前半生。
可这梦里只有欢笑,不见泪滴。于是他迟缓地意识到自己身陷梦境之中,梦境因此而扭曲变换,将血淋淋的一切铺开给他看。
他紧闭着眼,望不见尽头的心酸苦楚涌上心头。
吱呀——
半合着的门窗被推开,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步履蹒跚地踏入房门。
老人进去以后,云沉在门外驻足,停顿少顷后深吸一口气跟了进去。
“小公子,”他搁下手里端着的汤药,瞥向榻上静卧不语的人时心有愧疚,“你伤势太重,这几日需得好好静养。”
涟绛一动不动,宛如死尸。
见状,云沉复又叹气:“世事无常反复,但终归难逃因果轮回。小公子,殿下的死,不是你的错。”
这话音飘散,屋中仍旧悄无声息。
涟绛像是死了,惨白着脸卧于榻间,唇色更是几近于无。
世间已无什么能唤醒他。
榻前云沉默然注视着涟绛,回想往日所为,心绪难平——
他旁敲侧击提点涟绛,与楼弃舞串通逼涟绛长出尾巴。
而他这么做,是因受天道之令。
想到这儿,他扭头看向身边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注意到他的目光,侧首朝他微微一笑。
云沉郁闷地偏头,思来想去终究拿不准自己所作所为是对是错。
“年轻人,”老人见状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涟绛身上,“老夫有办法救你的心上人。”
涟绛充耳不闻,默不作声。
云沉不由抿唇,低声道:“他伤心太甚,今日兴许是不想搭理......”
“你是谁?”
涟绛偏巧在此时出声,打断云沉未说话的话。
闻言,老人弯腰将袖里的物什放入涟绛掌心,笑吟吟道:“小公子觉得老夫是谁,老夫便是谁。”
涟绛手指微蜷,老人递给他的东西硌着他的掌心,也硌在他的心尖上。
他微微偏头,笃信不疑:“天道。”
老人颔首,又意识到他此时看不见,于是出声道:“叫‘天道’太过生疏,小公子与云沉一样,唤老夫‘扶缈’便是。”
涟绛一时未作声,安静须臾后蓦地笑起来:“三界众生找寻天道多年,都以为天道神出鬼没,不入人世,却不想所谓天道,原是七岁求道,十岁化神的山神扶缈。”
更是瑶山长老,是步重的师父。
众生费尽心思所寻之人,原已近在咫尺。
“想来他们也不知,”扶缈捋着胡子哈哈一笑,应和他的话,“天道并非如话本里那般是个仪表堂堂的俊公子,而是病弱体虚的老人。”
涟绛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指腹从掌心中的东西上拂过,满是眷恋。
扶缈密切留意着他,此刻将他微小的动作纳入眼底,叹声道:“观御三魂七魄虽散,但并未陨灭,仍有机会重回人世。”
“嗯。”涟绛不咸不淡地应声,并未多问,像是并不在意此事。
云沉望着他,恍神间竟觉得眼前人不是涟绛,而是观御。
但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涟绛轻声道:“他拼死护着我,是想要我好好活着。”
扶缈点头,手里拂尘搭上另一边胳膊:“太子殿下不惜神魂俱散,也要镇压春似旧,让小公子平平安安地活着。此情此意,三界之中无人能比。”
涟绛闻声复又淡淡地“嗯”了一声,面上低落的神情不变,叫人揣摩不透。
扶缈却知他心中所想,坦诚直言说:“说来都怪老夫当年疏忽大意,没能及时窥见端倪,才让春似旧走火入魔,酿成大祸。”
“府青是谁?”涟绛听他似是要说起旧事,缓声问。
扶缈摸着胡子的手微微一顿,继而叹息后说道:“府青、春似旧以及悯心都与女娲、伏羲和盘古一样,是天地混沌之初便出现的神,无人知道他从哪里来。”
涟绛:“你是天道。”
“是,”扶缈仰首一笑,苍老的双眼稍稍眯起,“老夫确是天道,但小公子有所不知,天道也是女娲娘娘所造。”
涟绛怔愣住,俄顷才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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