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选中的,从一开始就都是错的。”不清楚迈开腿,冲高台一步一步走去。他牵着欧雪,在黑暗中两人并肩而行,“元亨利贞,欧雪和不清楚,你从一开始就选错了。”
房间正中,那些铺设成道路的小桥与船舟隐隐亮起了淡淡黄色光晕。明明内部没有发光设施,延伸向高台正中的花灯却似是被抹上了一层脏污暗黄的涂料。灰蒙蒙、冷幽幽,铺出了条通向高台的路,好似其下真的流淌着宽河。
竹与纸制成的舟桥竟能承负两人的重量。他们踩着那些花灯走向高台,行过桥与舟,无数象征着登云的梯搭向高台的基座。吹塑纸糊成的高台像镀了真金,散发着华美的光泽,繁复花纹构成花鸟、祥云、寿桃松柏,一应俱全。
高台上突兀绘出了一张嘴唇,唇角带翘,红润饱满,是张女人的嘴。两人停在登仙梯外,分明是绘制而成的嘴唇突然动了,那张嘴缓缓张开,露出贝壳般整齐的牙齿。一圈牙齿紧贴着嘴唇生长,完全由平面组成的嘴唇像连环画似的做出口型,一个似男似女、非男非女的声音从两人脑海中响了起来——
她发出抑扬顿挫、但无法听懂的声音。诡异的是,这些声音在欧雪脑海中形成了可以被自己理解的意思。那种感觉比之前数次更毛骨悚然,这意思像是他本身的念头、忽然冒出的奇思妙想,挥之不去,难以消磨。
相信我。我带你们渡河。
欧雪看向不清楚,不清楚也在望向他,他们都从脑海中理解了那张嘴发出的声音。嘴唇缓慢地做出口型,龙碧仙姬的话语,正在被灌输进思绪。
来到我身边。献上你。
那声音令人无法集中思绪,只能听着、任由它在脑袋里回荡。五感一时清明一时混沌,模模糊糊间,欧雪蓦地发觉不清楚的脸色异常苍白,眼神也一瞬间发怔。他心猛地一跳,有了种极不好的预感,拼命不去想着在脑海中回荡的意念,仔细盯着不清楚看。
后衣领上多了一片深色的痕迹。
欧雪心跳空了一拍,握着骨刀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起来。不清楚刚才受伤了,他在硬生生撑着。
他借着昏暗污浊的黄光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手,原来早已沾满了血渍。霎时,不清楚的眼皮垂了下来,膝盖一软半扑进了欧雪怀中。他变得悄无声息,欧雪低头,原来他后背上已经被血染红了大片。
欧雪看向那张还在不停做出口型的嘴唇,无数“献上你”“献上你”“献上你”在脑中层叠回响。他小心翼翼地抱住不清楚,看向那张嘴道:“这就是你打的主意吗?”
他回头,两人进来的防火门消失了,四周只有漫无边际的黑。
嘴唇停了,缓缓闭合。它安静片刻,重新张口,脑海中形成的意思变得格外清晰通顺,成了真正的对话:
他晕倒了,只能先放弃。你,献上自己;我,让他离去。或者,你看着他死去,再死去。
那张嘴蓦地唇角翘起来,露出笑容:我,不说谎。他出去,今生,我也永远在。终有一天,献上自己。
它说得理所当然,即便断断续续,欧雪还是理解了它的意思。失去意识的不清楚已经无法自愿奉献,龙碧仙姬给了自己“选择”。如果他愿意奉上自己,龙碧仙姬会暂时放不清楚出去、不清楚就能得到救治。但今生今世龙碧仙姬会永远地纠缠着他,直到有一天不清楚也自愿献上自己。
想到这里,欧雪差点笑起来。龙碧仙姬的眼光真是奇差,她不懂不清楚,就算纠缠上不清楚三生三世,这人也不会妥协认输。
怀中,不清楚的呼吸微不可查。看来曾思考过自己会不会下地狱的问题真是多虑了,献上自己会发生什么欧雪也不知道,但想来不会比地狱好到哪儿去。
那张嘴翘起的唇角带着自信,她说:
来吧。欢迎你来到我身边。
第203章 尾
欧雪紧紧搂着完全失去意识的不清楚,他生怕勒到伤口,不知不觉、仍握着的骨刀已经顶上了手腕。
“仙姬,其实我还有一个选择。”欧雪说着,借不清楚身形的遮挡将骨刀悄声移了上来。虽然他不知道嘴唇究竟能不能视物,但还是尽量动作小心。
嘴唇带着笑容,静候欧雪开口。
“金童玉女很难找吧?要合适的人选,不然元亨利贞不会留了这么多年才找到我们。”欧雪说着,用骨刀缓缓顶住了自己的喉咙,“以前我挺怕死的,现在突然感觉无所谓了。不清楚连泥泥都能养,多养一个我也没什么……”
“再找一对新的,你还能再等多久?”
嘴唇突然不笑了。倒是欧雪,嘴角有些得意地扬起来:“我先去死了——”
那把沾染着不清楚血的骨刀狠狠钉进了皮肤,一瞬间,并没有想象中的剧痛传来、反而是额头上炸开一片钝痛。欧雪眼前又是一花,赫然发现倒在自己怀里的不清楚正笔直地站在旁边。
色声香味触如潮水般涌入身躯,桥与舟的亮色消失了,竹骨支撑不住两个成年人的重量、“忽”一声散架,带着两人往下坠。欧雪猝不及防头晕目眩,被身边人拽了下才踩着满地断开的骨架与碎纸站好。他怔怔地看着不清楚,从他脸上看到了明媚笑容,他笑起来眼睛总是很亮——
“他是我选的人!”不清楚冲着高台喊道,欧雪甚至能看到他额角红通通一片,恐怕刚才的钝痛是他又撞了自己脑袋一下。空气中有血的味道,血点连成的宝珠悬在空中,如红刃割向黑暗中飞速爬动的东西。那东西连连后退,发出嘶鸣,终于,四周回归到了一片黑暗,所有声响再度消失。
欧雪呆呆地看着不清楚,不清楚望向高台方向。古怪的视线清晰正渐渐消退,高台几乎只剩轮廓,那张画出来的嘴唇完全看不见了。他呆呆地看着他,不清楚头也不转地摸了把他的后脑勺。欧雪总算回过神来,也望向高台。
黑暗的尽头,出现了一张人脸。
那是黑暗中仅剩的、清晰可见的东西。分辨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五官像宫楼、像李建,像宫有贵,像很多人的眉眼。他和两人差不多高,站在几米之外,身子被黑暗完全包裹起来,只剩苍白的脸。那张脸望着两人,眉目安宁,似是泥塑的身像。他的脸上有些皱纹似的下垂,被那光影晕染界限分明,显得说不出来的古怪。
他就静静地望着两人,没有走近、也没有后退。欧雪和不清楚肩贴着肩,没来由再次生出了种紧张。这张脸令他感到难言的违和,有哪里同认知中不甚相同,让他下意识开始紧绷。
与此同时,人脸忽然朝着两人冲了过来!欧雪太阳穴猛地一跳,大声提醒不清楚道:“他是倒吊在天花板上的!”
人脸上肌肉的走向格外奇怪,那些皱纹似的下垂实际是因为脸从天花板上倒吊下来。那东西冲过来、不清楚反应很快、随欧雪的喊声调整手腕,脸够到身前,刀鲜红的刃向之凌厉横去!人脸上瞬间裂开了一道黑色的整齐切口,脸跳远了一些,欧雪赶忙将骨刀换给不清楚。不等人眨眼,脸再次扑了过来。不清楚挥刀再砍,这次脸皮和花灯一样开始冒出黑烟,五官也骤然变得恶毒凶狠。欧雪错开他的胳膊,眼睛仍然牢牢盯着那张脸。
还是有哪里不对,已经在嘴边了。那些肌肉走向奇怪是因为他倒吊着,但人脸上的五官是正过来的没错,说明——
脸在平时并不是一直保持正立的,忽然正过来,才会有奇怪的下垂。欧雪大喊道:“那是她的尾巴!”
不清楚眼中一怔,人脸咬牙切齿、瞬间狰狞。他手上丝毫未停,刀刃转向,径直朝着人脸面中刺,拽着那东西往下扽。两人同时听到了什么摔落在地的声音,不清楚猛地拔出骨刀,扬手道:“欧雪!”
他把骨刀朝欧雪抛了过去,欧雪还未思考便已伸手,将手中的折叠刀也朝不清楚丢去。两人在转瞬之间换刀,不清楚单膝跪地,双手结印握住匕首、再次刺向地上挣扎的黑影。
黑影像是条巨鱼在地板上弹动,欧雪抓着骨刀,黑影一端被不清楚死死钉在地上,另一端疯狂地甩动、似乎要向前爬去。他握紧骨刀,刃在黑夜里漾开一轮弦月般的朱红,黑影尖长的头扭转着折回,凭空亮出两枚金黄色的圆,其中立着细细的竖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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