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雪还是不喜欢不清楚伤害自己,但他理解他为何那样做。
幽深的黑暗漫无尽头。他站起来,继续朝下走,在计时器跳转到3开头时,他发现台阶越来越宽,已至尽头。欧雪举着手电筒照向左侧,不清楚刻下的一大团白线出现在了手边。
他又回来了。
既然回来,欧雪干脆再次回到石庙里确认了一遍情况。石庙里被他们破坏得一片狼藉,和他离开时没有什么区别。欧雪绕回台阶下面,坐在木梯上摸着不清楚刻下的痕迹,强迫自己再整理一遍头绪。
他往下走,台阶到了尽头,能回到石庙,这部分是真实的,那问题只能出在木台阶那段路程上。可是,他们曾经讨论过,无论那些不可思议以什么称呼,迷障、幻觉,鬼打墙……随便什么,都必须是基于一部分真实本身存在的。
就算是另外一个世界,也有它本身的法则,术士遵循着那些不为人知的法则,才能游走在阴阳两界之间。
“有点像。”欧雪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有点像地下车库,当时……”
不要相信眼睛的判断。
欧雪不禁看向了自己手中的灯筒,这是不清楚包里的,他的手机、行李,都扔在原地。也就是说,不清楚是在完全没有光源的情况下离开石庙的。
这是什么造化,他的爱人刚好在眼睛上有些隐秘的玄妙。一路走来他教会了自己一些琐碎的规则,但欧雪仍然觉得,在此刻没让自己崩溃的那种力量其实是相信。他相信不清楚,不清楚也相信他,他们之间的细线以爱连接,顺应着指引彼此。
欧雪深吸了口气,把手电筒关掉。四周顿时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视线被剥夺,听觉一下变得无比灵敏。他听见了从极远处传来的流水声,那是木台阶之下看不见的暗河正在涌动。
木台阶的嘎吱声再次响起,这次指尖从浅浅的刻痕上抚过,带起一小片心颤。
欧雪的手始终停留在石壁上,他放缓了脚步,没有再刻意计时计数,就只是慢慢走着。暗河在山体深处流淌,像血液漫向四肢百骸。欧雪的手忽然摸到了一小片向深处的凹陷。他愣了一下,猛地停下脚步,手顺着那些凹陷狠狠地按下去摸索着。
那是数十个凹下去的小点,有一瞬间,欧雪几乎感到他抚摸着的不是坚硬冰冷的石壁,而是那人柔软温热的皮肤。是盲文字符组成的“我爱你”,刻得很艰难,但每个点都反复雕琢,坚定不移就凿开了石壁,化作两人的暗语。欧雪蓦地眼眶发烫,手指停留在上面反反复复地摸索着,好像能看见不清楚在黑暗中捏着那枚耳钉在石壁上拼命地施力。他的手肯定被按得指尖发白、松开后血液涌回来,指尖滚烫、金石为开。
欧雪相信,不清楚有多用力,他就有多爱他。
每隔数段台阶,手侧就有不清楚一点一点刻下的暗语。一遍一遍诉说着我爱你,他在黑暗中走过,摸索着凿刻、是否那个垂怜过他的神明也曾在此刻低眸,保佑着他不再落空。欧雪的手指几乎被那些凹陷刮疼了,眼眶越来越烫。他情不自禁地祈祷,又像是不知道究竟该向谁而求。他只知晓视线模糊时,遥远的尽头忽然涌现出了几缕旋转飞舞着灰尘的光线,是栈道!
欧雪跑了起来,脚真的踩上栈道,铁栅栏引出一片颤抖。天色已经变浅,灰暗的蓝色在眼中展开,他看到了一抹白色的人影。欧雪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但他还是想搂住他,哪怕那是一个会把他再次带向危险的迷障。他扑过去,一把搂住他,把脸埋在他肩头。
那是真实存在的色身,带着一丝丝清晨的寒气,胸口和脖颈却是温热的。欧雪感觉到有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嗅到了铁锈般的腥甜味。那只手拍了拍他,把他搂紧了,轻声说:“哭什么,好好着呢。”
“好了。”他听到那个声音也哽了下,喃喃道,“好了,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138章 绳
伤口刺得都不深,血很快还是止住了。蠢蠢欲动的人影似真似幻,形如鬼魅,像是本身也成为了山中树影的一部分。不清楚微微蹙眉,他认出了这些影子间有几个看上去非常眼熟,分明就是之前在宗祠遇害的那些驴友们。奇怪的是,他们并不像鬼魂怨灵,而是种就连自己也一时之间难以形容的东西。行动间似动物,此刻也只是隐藏在阴影间不再有所动作。
“这是什么……”他低声问身后架着宫利贞的宫元亨。那人很明显听懂了话里的暗示,即便如此,不清楚还是从他的眉宇间发现了犹豫。少许,宫元亨才吐出三个字:“香花供。”
不清楚没有回话,眼睛紧盯着那些被称为香花供的鬼魅影子。他对那些游走在阴阳之间的非人存在了解甚深,知道情况一旦失控,这些东西可不管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但眼下这些“香花供”似乎没有再围上来的意图,好像他们能区分什么似的……
他试探着再次捏起手决,这次香花供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像潮水般散开退却,顿时消失在了阴影中,不留一丝形状。不清楚没松那一口气,他瞥了眼宫元亨,转身要走。才刚迈出脚步,胳膊便被人抓住,不清楚回头,宫元亨抢说:“你就这么走了?”
应该有好多年没真的发过火了,气血猛地冲上头脑并不好受,不清楚深吸了口气,甩开宫元亨道:“你没看见我们少了个人?我不去找欧雪难道跟你们在这儿耗着吗。”
他和宫元亨无声地对峙着,视线微微下移,无可避免瞥见了倚在他身上的宫利贞。宫利贞看上去只是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对眼下正在发生什么一概不知、毫无所觉。不清楚暗自出了口气,最终还是没好气道:“她掉魂了,暂时死不了。”
他说着抬脚再次要走,宫元亨在背后大声道:“你回不去的!仙姬洞一个人进不去——”
不清楚的脚步顿了下,他其实很想也大声吼宫元亨,告诉他他不相信,他就是要回去找欧雪。
于是脚步没有再停留,不清楚迈出去几步,宫元亨的嗓音透着急躁、大吼道:“你才刚从那里走出来,好好想想是什么情况!我有必要在这时候诳你吗!”
呼吸一顿,不清楚猛地转身,快步走了回来。他伸手的时候宫元亨有种他会一拳挥过来的错觉,但不清楚只是一把抓住了宫利贞的手腕晃了两下,一口气道:“她手腕上的绳符去哪儿了?那些所谓的什么香花供,太弱了,根本不难对付!你在害怕什么?你根本就没有自保的手段,对不对!”
不清楚一把甩开宫利贞的手,宫利贞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手腾地坠到了身侧。
“对不对——”不清楚逼问道。
宫元亨压着眉盯着不清楚,不清楚最不畏惧逼视,两人眼瞪眼,他听到了自己咬牙的声音。不清楚碾了下指尖半干涸的血迹,拽过宫元亨的胳膊,在他手腕上飞快地用血迹画了符文,“回你们车那里。”
他转身就走,宫元亨顿了顿,再次高声道:“你帮不了他的,他只能靠自己走出来!”
不清楚没停,径直走向了山林。
茂密的树林将三人再次隔绝后,不清楚垂在身侧握紧的手立刻抖了起来。他知道宫元亨说得没错,因为他已经在山洞里无数次往回走,台阶变得漫无尽头,无论如何都只有一级接着一级向下的木阶。他试了无数手段,两手被戳得鲜血淋漓,黑暗中的台阶兀自向下延伸,好似在嘲弄着他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本事。
好像那条他跨不过的河,走不尽的路在眼前具象化、变成了某种真实。种种猜测令他光是推想就浑身发冷,心跳得像要呕出来。走回栈道入口不过短短一段距离,不清楚无数次向神明祈祷,如果他和宫楼的较量迄今为止一次都没赢过,那么他要怎么胜过那背后的存在……
欧雪……
他已经没有办法舍掉那个人独自渡河了,如果那个人本身就是向前的祭品、渡河的舟,那么他要怎么办?谁来告诉他,他真的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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