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一粟看着他漂亮灵动的眼睛,心头一荡,也跟着微笑起来,同样悄声问他: “怎么开始怕世人眼色了?”
“我怕他们不卖东西给我们,总不能直接抢罢?”年渺说出了正当的理由,又凑近他,几乎要贴到他的耳朵,说话的气息像黏腻的糖丝缠绕着,声音小如私语, “而且我想亲你。”
季一粟再也没有半点脾气,完全忘了自己还在吃一把剑的醋,只剩下控制不住的剧烈心跳,和那双盈着笑意的灵动眼眸。
两个人跑进了成衣店,幸好成衣店掌柜一直在屋里,没有看到他们的异样举动,只当是为家里的小娘子置办新衣,热情招待了他们。
帝华大陆的衣裙中规中矩,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季一粟这会没有打包,只选了一套还算顺眼的粉裙,又挑了一领滚着白色绒边的大红斗篷,对掌柜的使了点障眼法,借人家的里间换上了。
粉裙的样式普通,胜在颜色鲜嫩如春,斗篷裹上之后,一下子就亮堂起来,季一粟颇为满意,年渺什么颜色都适合,但是红色最明艳夺目。
俩人付了钱,走出成衣店,掌柜的丝毫没有觉得不妥,根本忘进来的时候是两个男子,出去后却是一男一女。
再也没有异样的目光打量他们,年渺肆无忌惮地牵着季一粟的手,又当街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还是招来了许多厌恶的目光。
“怎么还这么看着我?”他诧异道, “夫妻都不行么?”
季一粟垂眼看着他,忍不住笑,撩起他的头发: “头发还散着,一看就是没出阁的,只能是私奔,哪有夫妻。”
“我本来就是跟你私奔的。”年渺反倒高兴起来, “我真正的夫……”
他抿起嘴巴,适时噤声,转向另一个话题: “你要剑穗么师兄?我给你编一个,我们一人一个。”
季一粟道: “好。”
年渺高高兴兴去买了针线和流苏,只要是好看的都买了,五颜六色杂七杂八的,一股脑儿全塞了起来。
“你的剑是什么样子的?”重新走在安逸闲适的大街上,年渺问, “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之前不在我手里,也没有用过。”季一粟道, “你休养的时候才取回来。”
他顿了顿,手中浮起一把古朴的剑,比年渺的冰剑要宽大许多,也长许多,剑身的颜色是最寻常的银白,剑鞘则是黑色,没有任何装饰,极其简单,却散发着令人无比畏惧的压迫感。
年渺伸出的手又慢慢缩了回去。
“可以摸。”季一粟道, “它认识你。”
他的剑也是自己的脊梁骨做成,是人的一部分,人剑合一,年渺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把手覆盖在剑鞘上,竟然感受到了丝丝暖意和温柔。
他摸了摸,最后还是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季一粟的意识,就是剑的意识,他是季一粟已经结合的妻子,看来被剑完全接受了。
“他叫什么名字?”等剑收起来之后,年渺仰头问。
季一粟微微一顿,才道: “伏天。”
年渺咀嚼了两下,随即笑起来: “是让上天伏诛的意思么?”
季一粟: “……嗯。”
他神色未变,但年渺还是看出了一丝不自在,想必和“越沧海”这个名字一样,是最轻狂的时候取的,别人叫起来没什么,但是在心上人面前,突然暴露,好像年少时的桀骜不驯都变成了不可回首的笑柄,让人实在羞于启齿起来。
年渺倒是很喜欢这个名字,仿佛透过这个名字,就能看见季一粟狂妄的过去,更是好奇和期待,又十分遗憾,要是能早点遇见季一粟就好了。
“我也要取个跟你一样的。”年渺道, “帮我想想。”
他的剑自出生后还没有名字,他心里已经想了很多漂亮的名字,但都觉得不适合,甚至干脆想用自己和季一粟的名字来命名算了。
“想不出来。”季一粟迅速拒绝, “自己取。”
“那就叫‘诛神’。”年渺笃定道, “是不是很般配?”
季一粟: “………………”
他伸手捏年渺的脸: “不要什么都学。”
“就学就学。”年渺掰开他的手, “就要跟你一样的。”
他挣脱季一粟,飞快地跑开,愈发觉得自己太厉害了,连剑的名字都能取得这么般配,他和季一粟不但人般配,法宝也般配,名字也般配,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裹着厚重的斗篷,却像轻盈的雨燕,又像翩然的蝴蝶,灵巧地飘着,大红的斗篷都被带得翻飞起来,一直飘到不远处的拱桥上,手肘撑着桥栏,托着自己的脸,看穿流而过的河水平静地淌着,河上的小舟像叶子一样晃晃荡荡,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季一粟站在他身边,看他突然安静下来,甚至有些难过,摸了摸他的脸: “又没说你,怎么不高兴了?”
“我没有因为你不高兴。”年渺偏过头,认真地看着他,有些伤感道, “我要是早点能遇到你就好了,就算不能在你一出生的时候就遇到你,在你还是越沧海的时候遇到,也是好的。”
他太想看到年少时的季一粟,是怎样的意气风发了。
“也不好。”季一粟摸进他的斗篷里,悄悄握住他的手,也去看底下来来往往的船,和船上的客人艄公,低声道, “要是那个时候遇到我,我不会看到你的,甚至……”
“一剑劈死我?”年渺弯起眼睛,替他补了后面没有开口的话。
季一粟道: “我一般不用剑。”
他目中无人,谁也看不到,就算年渺有着稀世姿容,在他眼里也只是捏死都懒得动手的蝼蚁,哪里会想过,这是自己以后的妻子。
居然连被剑劈死的资格都没有。
年渺想了想也是,他是在季一粟死后才遇到的,那个时候的季一粟最落魄,眼里才能容得下别人,才能忍受自己的存在。
可见这世上向来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若不是季一粟落魄,两个人也不会相遇。
俩人说着话,听到桥上来往的行人在窃窃私语: “刚才南边有两个男人当街卿卿我我,我看到了,吓死我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真是世风日下,伤风败俗。”
“有没有报官?”
“报了,可是官府来人之后,那两个人又不见了,谁都没有看到他们,可真是怪事。”
“最近怪事太多了,希望有人能请位仙长做做法事,不然我出门都害怕。”
“……”
年渺不停地笑,轻轻捏了捏季一粟的手: “看看你,伤风败俗。”
季一粟道: “你干的事,天天赖在我头上。”
年渺不言语,也不管有没有看着,搂着他又是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随即满足地拉着他下桥去,果然听见身后一阵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现在没出阁的姑娘……”
“这世道是怎么了?”
他笑得更加开心,好像做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
其实他的身量并不算矮,甚至比普通人还要高挑一些,只是季一粟太高了,可以将他完全包裹住,他每次想亲对方,都不得不踮起脚来。
在下桥的时候,年渺顿住了脚步,季一粟也同时停了下来。
大概是前些日子下了大雪,即使今天出了太阳,之前的残雪也未消,在桥边堆砌着几垛残雪,掺杂着枯叶和泥土,已经变得脏兮兮的,在清凌凌的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有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乞丐躺在桥边,头上枕着雪堆,在惬意地晒太阳,面前已经被扔了不少铜钱。
他虽然破烂穷苦,但并不脏污,脸上甚至十分干净整洁,只有散乱的头发是乱糟糟的,许久没有打理的样子,从面容上看,是个年轻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有几分俊秀,不像是普通乞丐,倒像是上京赶考盘缠用完的落魄书生。
这里是京城,是最繁华的地方,很少能看到行乞之人,想必此人是遭逢了什么不幸,才沦落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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