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微偏,鹿洺瞥了一眼不远处那头雪色巨狼,不悦地眯起深黑色的眼睛。
对方摆出一副防备的姿态。
狼前额处的白毛竖起,脊背微弓,锐利的獠牙闪着寒光。
像是随时都能发起进攻。
谁怕谁啊。
鹿洺略微挪动了下前肢,足底在地面上反复磋磨,已然做好了还击的准备。
“阿洺哥哥,你平时都去哪里找食物呢?”
涂聿早就看见了崖顶稀疏的草木,总感觉再看两眼,小肚子就得咕咕叫。
“来,你过来看看。”
鹿洺转身往某个地方走去。
小兔子先是扭头看了看雪狼所在的位置,又目露渴望,眼巴巴地想要跟着梅花鹿一起去。
“我可以去吗?”
狼王一改方才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温和得不像一只猛兽。
他用凸出的吻部轻轻一推兔兔球,“去吧,我会跟着你的。”
“好耶!”
雪白的小团子高呼一声,转眼间跑没影。
涂聿迈开小脚,一阵狂奔,冲到鹿洺那边去。
在梅花鹿的指引下,他看到崖边生长的鲜红莓果。
“这个果子很好吃。”
鹿洺顺势回答他先前提出的疑问,“不一定要吃草。”
“哦——”
雪兔小小的一只,凑过去看完全不费力,“这上面怎么有亮亮的东西?”
莓果的表层落有晶亮透明的冰晶,细细的一条。
在午间光线的照耀下,折射出斑驳的光芒。
“雪花啊。”
鹿洺挺乐意为他解答,“小兔兔,我跟你说哦……”
·
“你还有几个好哥哥?”
涂聿仔细回忆一阵,还是没能发觉出问题所在。
他歪了歪头,不明白雪狼为何要纠结于“好哥哥”的数量。
但兔兔是个乖崽,很听话的,当真开始数数。
“我的哥哥有很多呀,他们都是雪兔,对我非常好……噢对,现在还有梅花鹿哥哥了!”
涂聿摊平两只毛绒小爪,一边说话,一边在心中默数,结果就乱套了。
他干脆放弃挣扎,爪垫朝前一伸,粗略概括道:
“应该有十几个吧!”
小家伙眼眸晶亮,盛着最为清澈的水光,任谁看了都会心生喜爱。
狼王原本憋着一股无法言说的闷气,这般一对视,如清泉浇灌而下,零星火苗骤然熄灭。
郎栎对他无计可施。
委婉的暗示显然是行不通的,唯有明说才行。
心念更迭,雪狼轻轻地摸了摸小兔子圆润的脸蛋,再往上一托。
“我对你好不好?”
涂聿全然不知蔫坏的狼王又开始埋坑,眨眨眼睛,认真答题:
“嗯嗯,你对我很好!”
白狼微垂眼帘,不动声色地掩去眼底的深意,尖长的三角状狼耳耷拉下来,一副倍感失落的状态。
“可是你刚才都没有提到我啊?”
狼本性残酷。
耳朵向外扩开时,代表一种危险的讯号,往往配合着前肢微曲,是攻击前的准备动作。
而当狼耳向下垂落、放平,一般是狼群中的地位低下者才会做,意味着臣服、顺从。
如若是年轻的公狼行此举,也是在对狼群的首领宣告,自己无意争夺狼王之位。
懵懂的小兔子哪里知晓这些弯弯绕绕,推己及人,只以为面前这头雪狼是真的伤心了。
“唔,你不要难过啦!因为我一开始很怕你,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而且……”
“而且什么?”
郎栎垂首的幅度逐渐加大,语速放缓,嗓音也变得更为低沉。
“昨天第一次见到梅花鹿,你就主动告知姓名,却从未与我说起过。”
涂聿没想到他会如此在意,不由得探出一只小爪爪,置于白狼的鼻尖摸了摸。
“你们不一样嘛!”
“有何不同?”
郎栎任由兔兔的小毛爪来回乱按,只略微偏转方向,避免齿间开合时不慎弄伤娇弱的小东西。
“你是食肉猛兽呀!”
涂聿无比严谨地进行分类,还抬起另一只小爪比划,“我的哥哥们跟我一样,是食草灵兽!”
郎栎并不愿细谈“差异之处”,掰扯得越清楚,就越显得他们之间的距离遥远而不可近。
更何况,那一句“我的哥哥们”属实刺耳,仿佛一根细针状的冰晶在心底胡乱翻搅。
并非多么深切的疼痛。
倒像是轻戳几下又飞快撤离,更加难以忍耐。
话题回归于最原始的那一句:
“所以,我对你好不好?”
他对他好不好?
涂聿扬起小脑袋,在幽深的狼瞳之中捕捉到自己小小的身影。
复而低头,小兔子瞥见一左一右搭在窗框上的狼爪。
虚虚地拢出一小片空间来,万无一失地保护他。
白狼的模样并没有改变过,依旧高大、威猛,还是凶狠的行事作风。
但不知怎的,涂聿一点都不害怕了,有恃无恐、底气十足。
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这头看似凶巴巴的狼总会答应的。
再不济,他就假装哭一哭,眼泪一掉,万事皆如愿。
软软搭在头顶的粉嫩小耳朵忽地支棱起来,晃悠几下。
昭示出兔兔不甚平稳的心境。
他想起母亲曾经的叮嘱,不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
由于太过弱小,遇到危险只能退避、逃离,运气差的话就会当场毙命。
然而在这里……
涂聿又一次抬眼。
兔兔回视着那双金黄色的眼眸,心底那一道声音变得格外笃定:
他想做什么都可以,不必担忧风险,也无需考虑后果。
其实仔细一想……
白狼才是对他最好的那一个。
“怎么了?”
眼见小家伙沉默良久,似乎不太开心的样子,郎栎顿时后悔了,连连让步。
“是不是让你感到很为难?我不逼你回答了,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在话音落下的同时,毛绒绒的兔兔球立时从窗框处跃起,再向前一扑。
幸亏狼王反应及时,有力的前肢往回一揽,稳稳地接了个正着。
小爪爪攀附于雪狼的脖颈间,很是努力地揪紧纯白的长毛。
郎栎感受到毛乎乎的小脸蛋蹭过来,不知是委屈了,还是想撒娇。
“我带你去……”
“哥哥~”
甜软的嗓音落于耳畔。
郎栎当即愣住了。
小兔子的这一声,顷刻间化作毛绒羽扇,轻轻一扇——
脑海中的想法悉数清空。
只剩无尽的雀跃。
郎栎足足发了数十秒的呆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捧起掌中娇宝,不太确定地问:
“你、你刚才说什么?”
涂聿动了动小身子,找准方位,相当嚣张地蹬出一脚。
小脾气腾地一下涌上来,他直言不讳道,“真是的!我就是叫你‘哥哥’,是不是耳背咯?”
这一脚正好踹在雪狼身上。
只是兔兔的小脚跟个毛绒球似的,毫无力道可言。
“没有耳背,我听见了,就是不敢相信,想确认一下……”
郎栎纵容着小家伙时有时无的脾气,甚至还主动凑过去,贴着那小脚脚。
娇纵的兔兔摸不着头脑。
居然还有上赶着挨踹的耶?
雪狼身上的温度太高,涂聿觉得有些热,于是慢吞吞地准备往外挪。
好半天才蹭出一小段距离,谁知下一瞬又被重新搂了回去。
“哎呀!你干嘛!”
郎栎抱着他,短时间内不愿松开,而后低声请求道:
“再叫我一声吧,宝宝。”
第10章 拾
10
涂聿抬起毛绒小爪,挠了挠自个儿的头顶,觉得身前这只白狼忽然间变得好黏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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