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脸上顿时一红,不过这样的回答却并未让他的心里好受多少,贺琢盯着铜锅内翻滚的热汤,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放在了上面煎熬,纠结良久,他还是问出了那个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工作?”
纪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吧,这个鸟咖里有这种情况的不只我一个。”
对面点点头。
“那个啄你的白色的柯尔鸭是白姐,她之前是个上班族,后来因为压力过大患上了心理疾病,无法以人类形态维持太长时间,于是之前的公司就辞退了她。其实‘西日’里的人类员工大多是这种情况,所以,你不如猜猜——”
“我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来这里工作的?”
贺琢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眉愣目动,没说出话来。
纪翎看着他的反应轻轻一笑,“其实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长久地交汇,纪翎的嘴唇翕动两下,“是因为我父亲。”
贺琢沉默地看着他。
“你还记得自己之前问过我为什么会有定位器吧?其实我没有骗你,我小时候却是被绑架过一次,绑架我的就是我爸。”
放在桌子上面的手被握成拳,纪翎瞥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这枚定位器是我母亲的一个警察朋友送给我们的,而上一周,她给我母亲打了电话,说有人现在在调查我当年的事情,让我们多加小心。”
对面人的脸皮隐隐有涨红的趋势,纪翎对着贺琢淡淡一笑,“现在看来,那个人是你吧。”
“那个废弃的炼钢厂,”贺琢看着纪翎清俊的面容,喉头突然一阵艰涩:“你当年就是被绑到了那里,对不对?”
纪翎闭了闭,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十多年,A市爆出了一个大新闻,有一个走私药物的犯罪团伙落网了。”
“这件事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当然和这件事情的严重程度和犯罪分子从中获取的巨大利益有关,不过,最震撼的还是因为这个团伙被警方抓获的原因——”
“主谋的妻子在家中发现了这种药品,她当即立断报了警,才让这些人得以被绳之以法。说到这儿你其实应该已经猜到了,这个主谋就是我父亲,打电话报警的就是我母亲。”
“我当时还很小,我母亲为了保护我就刻意没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件事,但是她还是小看了这个团伙的凶恶程度,当年他们并未被一网打尽,还有几个小喽啰潜逃在外,他们想办法悄悄把我父亲从监狱中转移了出来,妄图继续之前的交易。”
“但是他们没想到,我父亲当时一心都是被妻儿背叛的愤怒,刚一出狱就找机会绑架了我,虽然不想这么说,不过还是多亏了他做出了这样一件理智全无的事,警方很快抓捕了他。”
“说这么多,也该言归正传了。因为小时候的那次绑架,我的分化也受到了很大影响,所以一直到去年才确定自己的形态,也是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其实我父亲的形态是鹦鹉而非秃鹫,他利用了药物改变自己的形态。一直到分化之后我母亲才告诉我,而出于对我的保护,她的那位警官朋友帮助了我隐瞒了身份。”
“因为那几个仍在逍遥法外的犯罪分子,我也不敢把自己的分化形态登记在自己的身份信息之中,也不敢暴露在人前。我的分化情况很不稳定,而我们家的经济状况也不乐观,所以对我来说,在鸟咖工作反而是最合适的选择。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吗?”
纪翎说得云淡风轻无比坦然,贺琢却觉得心如刀割,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安慰的话,就被对面人的笑容晃住了神。
“对了,我本来想在今天兼职之后就和你坦白的,没想到你竟然自己找到这里了。那么我就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最后的一批人也已经被抓到了。”
“从今天开始,我终于不必在躲躲藏藏了。”
贺琢望着纪翎的笑容,眼眶顿觉一阵酸涩。
为了掩饰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他拿起公筷将菜品一片片涮入水中,滚烫的汤底不断沸腾着,如同贺琢灼热的心。火锅里的东西很快被烫熟,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漏勺一圈圈地捞上来,然后把勺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地放进了纪翎面前的盘子里。
纪翎看出了贺琢的情绪不对,开玩笑道:“怎么这副表情?我可是连送别会都推了来陪你吃饭呢。”
“嗯,“贺琢垂眸应下,再开口时声音却有点颤抖,“我只是想到,你之前受过这么多的苦,可是我当时却不在你的身边,心里有点难过。”
纪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静静地看着他,“贺琢。”
小狗抬起漆黑的眼睛望向他。“不知道你是否能理解我的意思,但是我想说的是——”
“我承认,在我最艰难的那段时间,我觉得天从来就没亮过。”
“但是,我也确实碰到了很多很好的人,包括你在内,因为有你们在,我也觉得天从来都没黑过。”
贺琢的呼吸一滞。
他忘了,纪翎远比自己所想象的要坚强。
对方已经低下头去吃饭了,贺琢看着他下头露出的小小的乌黑发旋,心里的爱怜之情几乎要因为装不下而摇晃出来,介于刚才的沉重气氛,他决定换一个轻松一点的问题,于是轻声问道:“所以你的形态就是鹦鹉对吗?”
纪翎正小心翼翼地咬开一个包心鱼丸,闻声停下动作,答道:“嗯,玄风鹦鹉。”
贺琢摸摸鼻子,问出了在心里盘桓半天的问题:“那你以后……打算公开自己的形态吗?”
纪翎嘴里塞得满满,腮帮子鼓得老高,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问题。
贺琢还要再说什么,纪翎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踢他的鞋尖,“行了,快吃饭吧,这么半天看你一口没吃。”
贺琢折腾了半天,早就饿了,纪翎更不用说,从昨晚就开始紧张得发慌,中午到刚才几乎滴水未进,桌上的菜很快见底。
吃过饭后已是七点,夜色被黑暗驱使,窗外华灯连天,贺琢把纪翎送到了附近的公交站。
“你知道吗?”纪翎忽然嗤笑一声:“你每次来的时候我确实挺高兴的,但有时候我也没那么希望你来,毕竟一口气从两条街之外的地方跑到这里还真让人有点吃不消。”
贺琢一直绷着的脸终于放了下来,没忍住笑露出一个笑容。
公交车摇晃着开向这里,贺琢在旁边停下脚步,看着那个瘦削的身影一步步走远。
他几乎是贪恋地盯着纪翎的背影,看着看着,眼前的人突然转身面向他,然后以全速跑向贺琢的方向。
贺琢一愣,本能地小跑了两步迎了上去,随后,怀里一沉,纪翎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刚才你开玩笑问我,你过来的时候我刚好收到消息,这两件事是不是很巧。”
他在夜风中轻轻摇头,再看向贺琢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满是轻松。
“我觉得不是,因为——”
“你本身就是我的好消息。”
下一秒怀里一空,纪翎挥挥手已经跑远了。
贺琢还在原地呆呆地保持着拥抱纪翎的姿势,清凉的夜气一阵阵拂上他滚烫的面颊,少年的心旌摇晃不已。
第32章 天造地设
清晨。
薄薄一层窗帘根本吃不住浓烈的光线,纪翎在闹钟响之前就被照进来的阳光晃醒了,他翻身下床,踩着拖鞋走到洗手池前刷牙洗脸,期间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了眼镜子,然后被震在了原地——
纪凉燕什么时候把年画贴在卫生间镜子上了?
他不可思议地揉揉眼睛,又看了一眼。
坏了,上面的年画娃娃没抱着鲤鱼也没穿着肚兜……而且……而且好像是我自己。
纪翎不死心地把手贴到镜子上,上下使劲蹭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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