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在眼前放大,距离凑得很近,宁秋砚呼吸真的停止了一瞬,随后脖颈间一松,关珩已经把领结取掉了。
关珩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问:“现在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宁秋砚不由自主地回答:“还有腿上的衬衫夹……”
黑色的小夹子夹住衬衫边缘,再以黑色束带固定在大腿中段,宁秋砚觉得很不舒服,但李唐说这样可以有效防止动作时衬衣上移而造成的不雅,宁秋砚便配合地戴上了。
他不知道的是衬衫夹并不是必备的,李唐这么做,是恶趣味地想和关珩开个小小的玩笑,却没想过关珩和宁秋砚远没有到达他想象的尺度。
“衬衫夹?”关珩似乎有点疑惑,但很快便意识到那是什么,问道,“谁帮你戴的?”
宁秋砚回:“是李唐。他弄得好像有点紧。”
关珩眸中有不明的情绪闪过,道:“不舒服就取掉。”
宁秋砚:“在这里吗?”
“嗯。”关珩淡淡应了,然后升起后座与前座之间的挡板。
司机可能会投过来的视线一下子就完全阻隔,成了他们两人的私密空间。
宁秋砚吓了一跳,没有犹豫地说:“不要了吧。”
“取掉。”关珩看着他说。
这是个祈使句,是关珩在进行命令或吩咐时会用的语气。
虽然并不咄咄逼人,算得上柔和,但仍是非常强势的。
可是要取下衬衫夹,就势必得先将它露出来,宁秋砚无法想象那种滑稽的场面,还是说道:“不用了……”
他不太敢和关珩对视,垂下眼睛说:“好像也没有很紧,只是我不太习惯而已,可以回去再取。”
关珩注视他几秒,退开了些,没有再说什么。
*
宴会场地在溯京的另一端,远离城市中心的郊外地带。
车子驶入了一座绿意盎然的庄园,这里非常辽阔,进入大门后足足行驶了十分钟左右才靠近了主建筑。下车的地方没看见什么车,有侍应打扮的人迎上来招待他们,带领他们去会场。
天气很冷,前一天又才下过小雨,宁秋砚下车时穿上了自己的羽绒外套。
关珩是不怕冷的。
传说中吸血鬼是冷血动物,虽然事实并不完全如此,但宁秋砚知道他们并不畏惧严寒,反而很讨厌炎热。
一走入这环境中,宁秋砚就知道这里是血族的领地。
路的两侧点缀着光线昏暗的路灯,山影般厚重的绿植随处可见,宁秋砚甚至看见了一处绿篱铸就的迷宫。同渡岛一样,这里给人的一感觉便是优美、静谧。
但大理石雕刻的雕像、高高的石板台阶,还有那栋看上去崭新威严的建筑,都呈现了与渡岛完全不一样的气质,森冷,高不可攀。
步上第一级台阶时,侍应生礼貌地请他们停下来,并作出指引。
关珩先踏上台阶,一道红色光线忽地出现,闪过关珩的长发、肩背,扫至脚下,随后转为蓝色。
宁秋砚看过很多电影,知道这是安全装置,它正在对他们进行扫描。
关珩上了几级后转回身,对宁秋砚说:“来。”
有那么一瞬间,宁秋砚还以为关珩是有要牵着自己的意思,不过他刚通过扫描区,关珩便放下了手。
等他走近了,关珩便垂着眼说:“跟着我。”
“嗯。”宁秋砚应了。
台阶足有二十二级,进入室内后的第一时间,便有人来接过宁秋砚的外套。
这里不是想象中那么富丽堂皇,室内也是昏暗的,水晶灯悬挂在上方,折射出迷离光线。
除了那些隐没在阴影处、降低存在感用以服务来宾的人,宁秋砚没看见其他任何宾客。
关珩似乎对此早已习惯,一直都脚步未停地走在最前方,宁秋砚不敢落下,紧紧地跟在关珩的身后。越往内部走,阴影便越多,这里属于血族的气息越浓,几乎只能看见灯下被照亮的地毯,和眼前关珩高大的背影。
宁秋砚后知后觉,他已经进入了血族腹地,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神秘世界,属于夜行生物的世界。
“啊。”
宁秋砚额头一疼,叫出了声。
关珩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步伐,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只顾着胡思乱想,撞上了关珩的胸膛。
“对不起……”宁秋砚下意识道歉。
关珩正好站在光照范围边缘,肤色苍白,浓黑如墨的睫毛洒下小片阴影。
“你在害怕吗?”他问。
宁秋砚的心跳、脉搏都加快,体表冒汗,呼吸变粗,关珩都听得一清二楚。
被询问的宁秋砚诚实点头,看得出在努力镇定,但眼里有藏不住的忐忑与惊慌:“我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样……”
“不用怕。”关珩沉沉地说,“只来这一次,我们只待一小会儿就走。”
“好。”宁秋砚足够信任关珩。
关珩在任何时候都波澜不惊,对这个地方也反应冷淡,甚至有点不屑。
他摸了摸宁秋砚的脸,柔和道:“手给我。”
第58章
关珩的体温较低,凉凉的手指纤长有力,手掌干燥,但不算冰冷。如果不是有来自皮肤血肉的柔软质感,宁秋砚会觉得握住自己的更像是微凉的玉。
那大手握住他,拉着他继续在铺着暗纹地毯的昏暗走廊上行走。
宁秋砚的确没那么畏惧未知了,但掌心滚烫,出的汗更多。
路过一盏又一盏的灯。
音乐不知从哪里飘了过来,穿透墙壁进入耳朵,再走十几步,眼前豁然开朗。
宴会厅竟然是在地下。
关珩牵着宁秋砚停住脚步,站在栏杆后方往下看。
厅里灯火辉煌,身穿各色晚礼服的人们觥筹交错。一眼望去,女人们妆容精致,男人们衣冠楚楚,年轻的或年长的,每个人都是盛装出席。
厅是个大圆形,餐桌与吧台分在周围,乐队占据在后方,中央灯光最为绚烂的一块空地是舞池,也是交际场。
这场宴会不像宁秋砚想象中那般纸醉金迷,也并不喧嚣狂热,除了音乐与低声的谈笑,整个会场算得上雅静,如果有谁大声说话,必定立刻就会得到全场的关注。
果然,先是有人抬头朝上方看了看,附耳对旁人说了什么。
短短几秒时间里,一个传一个,所有人都抬起了头,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上方的关珩,也投向了他身边的人类男孩。
会场忽然变得安静极了,连乐队也停止了演奏。
下方百余人里,不知道有多少是人类,多少是血族。
正如曲姝所说,血族有强烈的慕强心理。那些目光中有崇拜,有渴望,也有爱慕,他们散发的情绪太直接,属于掠食者的侵略性毫不掩饰,恣意释放。
然而这种集体静默又是诡异的,足以让人背后发毛。
宁秋砚就像掉入狼窝的兔子,如果不是得到头狼的保护,几乎不可能安然无恙地从这里离开。
在这样备受瞩目的情况下,关珩捏了捏宁秋砚的手,低声道:“别看他们,我们下去。”
走廊另一头有旋转楼梯。
两人一步步地往下走,走到一半时,乐队才如梦初醒般,重新奏响优美的音乐。
说是不要看下面的人,宁秋砚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他的视线扫过或近或远的男男女女,试图从他们身上找到些和关珩相似的东西,但都没有。
那些肤色苍白的血族既不像充满人性的关珩,也不像嗜血邪恶的池漾,他们轻声细语,披着人类的皮,皮囊下那非我族类的威胁感却充斥整个宴会厅。
进入这个宴会厅的,都是最真实的、最纯粹的血族。
在一年以前,宁秋砚从未想过人生还会有这样的际遇。
关珩牵着宁秋砚来到一张圆桌前落座。
桌上插着漂亮的鲜花,每个座位前都放有带香气的小卡片,卡片上印有银色的山茶花以及烫金英文字,译意为“山茶花之夜”,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V·Jones”,大概是用作纪念的。除此以外还放有晶莹剔透的高脚杯,也有人类所需要使用的餐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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