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视角限制,吉普挡住了现场情况,他什么也看不见。匆忙降下车窗之后,只能隐约听到打斗的声音。
向嘉筠顾不上其他事情,再一次关心则乱,猛地推开了车门跑下去。
他没有想到直接开车过去会更快一点,拖着沉重的身体一路跑过去。下意识想喊贺沉的名字,但喉咙干涩得快要撕裂,只能发出沙哑的喘息声。
绕过吉普,打斗的场面终于出现在他视野里。
贺沉正握着最后一个人的咽喉,手背爆出了青筋,另一只手捏住对方肩膀,仿佛下一秒就要掰断这人的脖子。
那张他熟悉的脸在车灯下半明半暗,面无表情。
向嘉筠的脚步声像是惊醒了梦中人。
贺沉的视线随意瞥过来,却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呆滞住,手上松了力气。
那个人瞬间跌落在地,还没缓过来就拉起地面上的另外两个同伴,逃回了车上。匆忙之间,那辆车笨拙发动,从吉普旁边挤了过去。经过他身边时加速跑远了。
四周再一次暗了下来,只剩下温柔又冷冽的月光和波光。
向嘉筠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等到贺沉迈步向他走来,他才找回一丝理智,干巴巴地问:“刚刚那些是什么人?”
贺沉早在看见他时脸上就闪过一丝惊疑,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才终于确认了他就是向嘉筠。一双眉头渐渐皱起,神情染上了不自知的痛苦。
“路过打劫的而已……”贺沉不作思考地随口答道,声音同样沙哑,片刻后语气重了许多,“你……你就问我这个?”
向嘉筠一路上都在想着什么时候能见到贺老师,但从没想过见面后该说些什么。他迟钝地察觉到贺老师正在看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想后撤几步,但腿刚迈出去就软了。
摔倒在地之前,他被贺沉搂住后背。向嘉筠这才发觉,在见到贺老师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支撑不住了。
他顺势靠在贺沉怀里,听得对方低沉的声音从胸膛传来:“还能走得动路吗?”
向嘉筠喉咙实在难受,只摇了摇头。
“想睡?”贺老师的手贴着他的脊椎,不着痕迹地摁了摁,似乎在丈量他的身体状况,或是消瘦了多少。
他把脑袋埋在贺沉肩头,点点头,又补充道:“想睡很久。”
眼睛已经不受控制地合上,贺沉的怀抱永远温度适宜,柔软得像一朵云。
“没事了,没事了。”
贺沉的声音远远飘进他耳中,向嘉筠放下了所有负重,如同被切断了电源一般,沉沉睡去。
意识完全消散之前,他隐约听见贺沉低声说了一句。
“对不起。”
第69章 梦与吻
向嘉筠也想对贺沉说一声对不起。
不论从什么身份来说,他都让贺沉担心了。他记着这句道歉,意识却不受控制地坠入黑暗。
身体的自我修复在他松懈下来之后开始运作,但被忽略的疼痛往往在放松时更为明显。他在昏迷之中仿佛也察觉到了全身各处的不适,随之而来的是乱七八糟的梦,但因为是他经历过的事情,所以格外清晰。
他梦见了自己还在上大学的时候。
夏日的热浪席卷了所有角落,待在寝室里即使晒不到太阳,也被闷热所包裹。他正在对着文档发愁,上周布置的课程小论文还有三天就该交了,但是他毫无头绪。
室友彭飞聒噪的念叨声就没停过,像只蜜蜂一样在寝室到处乱窜。向嘉筠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听见彭飞又在抱怨:“马原课太无聊了,不想去啊!晓静说了好久想和我去看那部电影,今天是最后一天排片了!可恶啊!”
好一个恋爱脑。
他隐约记得彭飞班级的马原是他们辅导员在上,那个经常被骂的辅导员。不过他还没见过,不知道是有多凶神恶煞。
向嘉筠随口说了一句:“逃课呗,你不是经常逃吗?”
“不行了,这学期已经逃得太多了。”彭飞突然凑到他桌子边,义愤填膺又带着些稀奇的神色,“我跟你说,老贺太可怕了,他点名没有规律的。一学期虽然就点五次,但几乎每次都碰上我逃课的时候,他是不是会算卦啊!”
他警觉起来,“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在梦里,向嘉筠最后也没能拒绝彭飞的哭爹喊娘的求助,外加一顿饭的贿赂,帮忙去上了那节马原课。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清楚地看见传闻里的傻逼辅导员。
然而即使再清晰,视野里也始终蒙了一层纱。他坐在倒数第三排,讲台上那张脸模模糊糊。
他只能看见对方清俊挺拔的身影,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照在讲台左边,像是打上了一层柔光。而对方讲课的声音也不甚清晰,他努力去听也听不清内容。
身为大二学生的向嘉筠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了,面前的场景也不像是现实。因为他明明没见过这辅导员,怎么会觉得着声音无比熟悉。
……是梦吗?
梦境在一瞬间裂了一条缝,意识几乎要被抽离,但他不知怎的生出一丝留恋,所以梦也只好继续下去。
贺老师开始点名了,向嘉筠开始紧张,小声清了清嗓子,打算待会儿好好模仿一下彭飞的声音。
然而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彭飞的名字,直到一整本花名册的名字都被念完,他也没等来代答的机会。
向嘉筠疑惑地抬头看去,却正好与讲台上的人对视上。
顷刻之间,画面变得清晰起来。他直直撞进贺沉的目光,那目光平静如海,仿佛看穿了一切无伤大雅的小把戏,在他脸上只停留了很短的时间,又淡淡地移开。
向嘉筠就在这一刻终于知道了自己在做梦。
记忆里的自己并没有因为这个对视而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略微担心了一下,自己代答到的事情应该被这个老师看穿了,待会儿最好给彭飞发个消息说一声。
然而此时不一样。似乎大脑将一段被忽略的记忆重新调了出来,让他又看了一遍,这一遍他不再是以前的自己,贺沉的眼神让他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放平的座椅上。
贺沉坐在一边,远处有炽烈的阳光,但他们躲在树荫里。
向嘉筠好一会儿没从梦里缓过神来,渐渐盯着虚空发起了呆。突然间感觉到有人靠近,才发现贺沉已经发觉他醒了,俯下身摸了摸他的额头。
“不烫了。”贺老师不太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他感觉到自己已经比晕过去之前舒服了许多,也就没去理会身体状况,径直开口:“贺老师。”
发出来的声音沙哑不已,他被贺老师扶起来喝了两口水,来不及擦掉嘴角的水渍,就又问道:“你知道我帮彭飞上过一次马原课吗?”
贺沉身形顿了顿,还是先把瓶盖拧好,才低声答道:“记得,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向嘉筠无意义地啊了一声,“你果然看出来了,所以点名的时候才跳过了吗?”
贺老师没急着回答,把他上衣下摆撩起来,看了看腹部的伤势,又把领口往左边扯了扯,最后仔仔细细瞧了一会儿额头上的伤口。像是做了一个全面的体检,但还差最后一步。
“手伸出来。”
向嘉筠不知道贺老师要哪只手,索性都伸了出来,摊开后才发现右手掌心被包扎得妥妥当当。
是他握着碎玻璃时留下的伤,他差点都忘记了。
“我一般不会让学生公然难堪。”贺沉这才不急不慢回答他的话,“下课前本来想让你留下来,单独教训你几句,谁知道下课铃刚打你就一溜烟地跑了。”
向嘉筠回忆起来,不由得笑了笑。他那个时候对于贺沉这位辅导员还是有点怕,毕竟威名在外不得不防,所以跑得比谁都快。
如果那时候走得慢一些,被贺沉留下来训斥一顿,那他们应该就能认识了吧,之后也不再是陌生人了。
像蝴蝶效应一般,现在的境况也会大不相同。
贺沉从他的笑里读出了一点心虚,挑了挑眉,“你以前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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