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走来时的山路,而是在茂密山林中摸黑穿梭。天际渐渐泛白,星光也黯淡下去,等到他们回到山脚时,太阳刚好从地平线升起。
贺沉下意识望了一眼今天的朝阳。太阳依旧红艳灿烂,光线强烈得让他不自主眯了眯眼睛。
不知道向嘉筠睡觉前有没有把窗帘拉严实。
他莫名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想了想却毫无头绪。大概是离开了向嘉筠整整一夜,忍不住担心。
车在上山之前停在了古镇边缘,他们取回汽车,贺沉抢先坐进了主驾,猛踩油门往旅舍开去。
庄凡抓紧扶手,随着密集的拐弯东倒西歪,抗议道:“这可是我的车!你抢着投胎啊!”
就连夏书雅都有点胆战心惊,“贺哥你悠着点……”
贺沉没回答,只皱眉看着前方。他专挑近路,快得两侧景物都变成了虚影,却在接近旅舍时突然慢了下来。
“夏书雅,”他语气严肃地问,“你有听见什么吗?”
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风声鹤唳的程度,忍不住询问眼睛耳朵都更好使的夏书雅。
小姑娘突然间被点名,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降下车窗侧耳听了听。
她隐隐约约听见了点人声,不确定地回答:“好像是……有人在大叫。”
庄凡也突然警觉起来,“能听出是谁吗?”
夏书雅摇了摇头。
贺沉确定了有声音传出,便一打方向盘,朝声音源头驶去。
“会是谁啊,大清早在这儿嚎,别是出事了。”庄凡在后座碎碎念,“刚从绑匪那儿逃出来,这一件接一件的。”
绕过三四条小巷,贺沉猛地瞧见了长街中央的一个孤独身影。
他愣愣地踩了一脚急刹。
“是向哥吗?”夏书雅在后座惊疑地叫了一声。
他这才惊醒过来,猛地推开车门,下车时被绊了一下也没察觉。
向嘉筠浑身的血污,就连脸上也沾满了鲜血,甚至让人看不出有没有伤口。两手空空,如同失了魂,一步一蹒跚。阳光照着他一半的身体,他却浑然不觉,极慢极慢地一直走着。
贺沉冲过去把他抱进阴影里,触及时只觉皮肤滚烫,像是要烧起来了。离得近了,青年肩上的刀伤也清晰分明了,此时还在冒着汩汩的血。
那一声向嘉筠卡在了喉咙里,他迟迟说不出话,只敢抱着青年往阴影深处一退再退。
“贺沉?”却是向嘉筠先开了口,声音沙哑至极,如同一台损坏的机器。
听见青年说话的那一刻,贺沉脑中紧绷的弦终于松动了一毫,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去哪儿了?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向嘉筠眼神仍旧没有焦距,只往他怀里挤了挤,整个人松懈下来,又低低叫了一声:“贺老师。”
贺沉下意识将他托稳,什么话都被这两声依赖的轻唤给塞了回去,他将青年打横抱在怀中,往车里走去。
他来得太晚了。如果昨天不出去搜物资,如果不进山,如果被绑时早点脱身,向嘉筠都不会变成这样。
但他说不出什么“我来晚了”之类的话,言语太苍白了。而怀抱里的青年实实在在虚弱着,甚至比感染那晚还让人心惊。
还没走到车边,庄凡却下了车,擦身而过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让开。”贺沉直接撞开。
“贺沉!你回头看看那是什么!”庄凡毫无预兆地爆发了怒吼,“你他妈的眼里只有向嘉筠,你看看地上那东西是什么!”
青年原本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怀里,这会儿倏然艰难抬起头,眼神中多了一丝清明。
贺沉注意到这细微的动作,着了魔一般,赶紧低下头问:“怎么了?”
向嘉筠的手指紧紧扯住他胸前的衣料,用力到指节发白,嘴唇略微颤抖着:“……你回头看看。”
他这会儿已经恢复了一小部分神志,记不清自己刚刚做了些什么,却有个大概的印象——血腥。
自己先是把扑过来的人踹翻在地。
这两个人在他眼中已经是虚影,整个世界都在战栗抖动,不让他看清一丝一毫。
地上的人影又爬了起来,挥舞着什么朝他冲过来。他喘着气,忍住呼吸时肺部的滚烫刺痛,毫不躲闪地任对方上前。
右肩传出疼痛,他却死死盯住晃动的虚影,像斩首丧尸那样,对准虚影的脖子,狠狠地用斧头劈了下去。
耳边传来另一个人的惨叫,吵嚷得他更加头疼。他暴躁踢开地面的什么东西,然后跌跌撞撞朝那人走去。
由于右肩的疼痛,这次他没能高高举起斧头。
他还记得虚影在痛苦地嚎叫着:“你杀人了……你杀人了……”
贺沉听了他的话,抱着他转过身去。
向嘉筠的视野里仍然虚影一片,却不影响他看见长街尽头的血泊中有两个不完整的人。
一个活人,一个死人。
活人没了一只胳膊,死人的脑袋和身体分了家,被活人不小心踢到,正在地上滚动。
作者有话说:
混乱现场。
第52章 都留着
向嘉筠霎时间愣住。
他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活人和丧尸身上的血液,颜色差别竟然有这么明显。丧尸身上留出来的残血,乌黑而腐臭,而人类伤口处迸溅出的血液鲜红得刺眼。
自己真的杀人了。
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不敢抬头去看贺老师的神色,却感觉到抱住他的那双手略微僵硬。片刻后,贺老师的声音响起,透着紧张:“他把你怎么了?”
没有责备,没有失望,反而无条件地相信他,相信他不是滥杀无辜的怪物。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也没力气再一一叙述了。他依旧扯着贺沉的衣服,近乎哀求道:“让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贺沉没有再问,把他抱回车边,却是站在了后座外面,对夏书雅低声道:“你先去坐副驾。”
少女立刻反应过来下了车,还帮着贺沉把向嘉筠安置在了后座上,然后赶紧坐上副驾。
庄凡此时已经快疯了,顾不上前因,拔腿飞奔到长街那一头。
侯志成再怎么有毛病,也始终是他认识多年的朋友,至少也是同行的队友。而他的朋友如今身首分离,血液喷溅了一地,惨死于此。另一个队员也断掉了大半截胳膊,痛得几乎失去了语言能力。
这他妈的到底算什么事?
发动机声音倏然响起,他转过身去,贺沉不知什么时候坐上了主驾,正在倒车。
他瞬间爆发了,朝那个方向怒吼:“贺沉你疯了!这儿还有个伤员!”
贺沉透过车窗缝隙,态度更加强硬,“死不了,马上连车带药给你开回来。”
汽车扬尘而去,留下两人一尸。
自末日来临之后,庄凡就没遇到过这样离谱的事。原本只是队伍内的不对付,怎么就发展成了如今的人命官司?
他不忍心多看一眼侯志成的尸体,仰天叹了一声,然后蹲下来替眼镜止血。
十分钟不到,车重新开了回来,一直开到他们身边才停下。车里不见贺沉和向嘉筠的影子,来的都是基地里跟出来的队员。
来人无一不被血腥至极的现场震慑,庄凡在这沉默的空当厉声问道:“贺沉和向嘉筠人呢,跑了吗?”
还是田曼率先缓了过来,拿着医药包跑到眼镜身边,“没跑,回房间了一直没出来。我来吧庄哥。”
田曼接过替眼镜止血包扎的活,庄凡收回了那双沾满鲜血的手,站起来退到一边,疲惫不已。他微微颤抖着手,从兜里掏出烟来,点燃送进嘴里,“向嘉筠到底怎么了,你看得出来吗?”
女人心理素质极高,即使身处如此场面,手里的动作也有条不紊,回答时也头脑清晰:“畏光,虚弱,暴力。不像是被现有的丧尸咬过,但也不像普通人,他去过什么地方吗?”
一支烟已经飞快地燃烧了一小半,庄凡也不欲再隐瞒,直接道:“药物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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