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不知道究竟是为了夺得夏月麻黄,还是为了惩罚自己,又或者两者兼有。
他四肢冷硬似铁,便是指尖动一下都费劲,然而满脑子想的却都是少年面色苍白的痛苦模样。
他当然知道万年寒气不断的折磨着少年,却不清楚竟痛苦到如此地步,简直……
简直生不如死。
厉扶仞的面色于是愈发难看,像是失去了生机般,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雾气,颓废而又无力。
倘若没有遇见他,冰窖里没有救下他,少年本可以不用吃这样的苦头的。
光是从分离那夜,少年的嘴中,厉扶仞都能猜想的出来,那个被凤瑄称之为“师父”的,定是极其宠爱的将小少年捧在掌心里,便是半分委屈都不会让他受。
直到……
直到遇到他,短短一年间,少年吃尽了苦楚。
少年为他受尽了万年寒气的折磨,眼下这些寒气又算的上什么?
厉扶仞无比好笑的想,他折磨了白乐荣千年,其实最该受折磨、最该死的人,是他自己不是吗?
这千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忏悔,每分每秒,脑海中闪过的都是不同的残忍死法——他的光消失了,他没有一刻不想马上随着光一起消失。
听说神仙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于是他努力飞升;听闻魔界有令人起死回生的禁术,于是他杀了上一任魔神,伤痕累累的爬上了最顶端的位置。
万人之上,本是从前的而他最想要的东西,而如今却也不过是个无用的虚名罢了。
不,倒也还是有点用,他找到了禁术,能召唤死者散落在三界中的残魂,再以魂养魂,假以时日,便有机会重塑死者神魂,起死回生。
他于是终日守在阵法周围,日夜以己身神魂相供。
可凤瑄的残魂实在是太过虚弱了,就如同暴风中残存的一盏枯灯,摇摇欲睡更逢狂风暴雨。
哪怕厉扶仞日夜相守,时刻以神魂相护,枯灯还是有燃尽的那天。
守了将近千年,厉扶仞终究还是没能守住凤瑄的最后一丝残魂。
千年相护的代价,是厉扶仞的躯壳败絮其内,他体内的神魂,已然比此前凤瑄的残魂好不到哪里去。
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体其实已经成了一具空壳。
身体开始逐渐败露,最先藏不住的,是双目。他那能令无论仙魔都闻风丧胆,不敢直视的双瞳,已然虚弱到半点刺眼的阳光都不能相见,否则如同烈火灼目之痛,且逐渐看不清少年的模样。
到了现在,他几乎已经全然丧失了六感。
厉扶仞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好在他万般有幸,还能在临死之前,再见到少年。
他欠凤瑄的已经太多太多,不知该如何偿还。知晓凤瑄要寻圣物后,他便寻尽了四海八荒,只为博凤瑄一笑。
唯有这个时候,厉扶仞才能少年的惊喜和笑意中得到微薄的安慰之意。
他想,这也是他最后能为少年做的事情了。
于是厉扶仞的脚步越发坚定,便是再苦再难,就算是爬,他也要将夏月麻黄采回去,为了再看最后一眼他的小神仙的笑容。
埋骨之原自然不可能这样简单,见寒风似乎对此人半点影响都没用,那隐藏在冰雪深处的怨气熙熙攘攘争先恐后的朝着厉扶仞而去。
空旷的雪地上,忽然开始出现一道道虚幻的声音。
先是一对行为举止密切的男女,面容已经看不大清楚了,大咧咧的朝着厉扶仞走来,女子破口大骂:
“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这个丧门星!”
“要不是你招来了那群妖怪,全村的人又怎么会死?”
厉扶仞看都不看一眼。
很快换成一个老头:
“你走!你快走!离的我远远的,不要再来祸害我了!”
紧接着又变成笑声一群,无数个黑影围着他指指点点:
“你们看,狗,狗来了哈哈哈!”
“和这种人一个宗门,真他妈晦气!”
“像你这种人啊,活着也是个祸害,怎么还不去死啊……”
“废物。”
“煞星。”
“孽畜。”
……
这些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来,又魔咒般缠绕在厉扶仞身上,恶毒的话语无孔不入,一眨眼,整个世界都好像被黑影占据,谩骂声不绝于耳,
然而厉扶仞却只是微垂着头,脚下的步伐却丝毫不受影响,任由这些叫骂声不断的重复。
“丧门星!”
“跟着他的人,没一个好下场!”
……
厉扶仞坚定的脚步兀的一愣,整个人好似被戳中了般,眼中难得流露出一丝痛色。
而这一切,却全被狡猾的怨气看在眼中。
黑影们的嘴角同时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他们停下谩骂,纷纷提起了手中的漆黑的长剑。
漫天的雪景忽然散去,烈火四起,只一瞬的时间,周遭的环节忽然大变。
厉扶仞冷冽一扫,握住寒水的手不由一紧,这是……无念宗。
他独自一人飘至空中,对面,站着乃是以苟流为首的一干无念宗弟子。
他们都伤痕累累,白色的宗门弟子服上血迹斑斑,他们目光满含恨意的望向厉扶仞。
厉扶仞只是轻轻扭动了下手腕,却听见有不对劲的低落声传来,一低头,之间寒水不知何时已经被染成了血色,鲜红的粘稠物正滴滴答答的不断滴落着。
剑下,是堆积成山的尸首,毫无例外,全部穿着清一色的无念宗弟子服。
这是……
厉扶仞冷静抬眸。
“魔头,我们无念宗好心收留你为徒,你却残忍杀害如此之多无念宗弟子!”
“魔头”二字一出,厉扶仞整个人猛地一震,随即迅速抬起头,目光震惊,紧追着说话之人的方向去。
目光所及的尽头,果然看到一个满脸愤慨的俊俏少年,是凤瑄。
第97章 破幻象
厉扶仞炽热的目光几乎要将阵前的少年穿透,贪婪的注释着少年鲜活的模样,哪怕……少年的剑,是指向他的胸口。
等到厉扶仞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满宗门的无念宗弟子已然没几个能完好的站着,而凤瑄的剑,则死死的插入厉扶仞的胸口,不偏不倚。
血淙淙涌出,染红了凤瑄的剑。
而这一剑,厉扶仞本能躲开的。
成功重伤厉扶仞,“凤瑄”眼中,一丝漆黑的邪意一闪而过,嘴角微微勾起,他缓缓伏于厉扶仞的肩头,声音低沉而又充满诱惑,似地狱中的恶魔。
“都是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少年清朗的声音难掩的恶毒,他说:“你该死。”
此前,便是胸口被长剑贯穿,厉扶仞眉头都不动一下,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厉扶仞如何高大冷硬的一个人,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厉扶仞知道,少年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此人的一举一动,都和少年相去甚远。
他承下这一剑,只是因为他认为自己该受下这一剑。
这是他欠凤瑄的。
厉扶仞眼下暗光一闪,掌心握紧了寒水,剑气凛冽,眼看着即将出手,斩杀这坨怨气之时。
一道璀璨的剑气忽然而至,早他一步将这团怨气斩做了灰烬。
就在这个凤瑄消亡之时,漫天的大火也如幻景般逐渐化去,无念宗转眼间又重新恢复到一片白雪皑皑的模样。
厉扶仞胸前插着的长剑也化作白烟散去,伤口却永远的停在了厉扶仞的身上。
与此同时,出手之人也赶到了厉扶仞不远处。
这埋骨之原,除了他还有第二个人,这个人来做什么,又为何要救自己,难道此人也是为了夏月麻黄而来?
厉扶仞瞬间戒备抬眸,入目的,却是刺目的白,少年挺鼻薄唇,一双凤眼似带万种思绪,悲天悯人的神人气息也掩不住的绝世容颜,除了凤瑄,还能是谁?
厉扶仞几乎是呆住了,胸口前还在滴滴答答的淌血,他却完全无暇顾及,发怔似得:“阿瑄,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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