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只有一面之缘。”威尔承认道,“四年前,您经手过一桩杀人案,我……是那时被传唤的证人之一。我对您印象很好。我只是想也给您留下一个好印象。”
一时间,楚恪感到颇为荒谬。探员和赛博格助理是简单的工作关系,他们仅仅会合作一个案子。绝大部分赛博格助理都不会费力气跟他聊从前的个人生活,楚恪已经习惯将赛博格助理视为跟痕检机器人类似的玩意儿,威尔这番剖白令他很不适应。
楚恪灌下最后一口自热咖啡,推门而出。威尔也随之从劳动调遣局的车里出来。隔着不到三米的距离,他们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对峙。赛博格拥有完美的体型,楚恪不得不微微仰头去看他。但楚恪才是真正的探员,而威尔只是个派遣专员。只需要楚恪一纸调令,威尔就会被那辆老旧的专车直接送回劳动调遣局,再也不出现在楚恪面前。生杀予夺。
“你说你想给我留个好印象?”楚恪说,他笑了笑,“那你最好再努力一点儿。”
第3章
他们回到了赵艾可的房子里。痕检机器人打印出了完整的检验报告。不出意料,室内其他地方同样没有近期的生物痕迹。现在,他们必须跟那些需要人力的线索硬磕了。
楚恪心不在焉地翻看着通话记录。调查通话记录是个不讨好的活计,一部分人不喜欢收获噩耗,也不喜欢带来噩耗的探员;另一部分人喜欢幸灾乐祸,但楚恪不喜欢这群人。
“通话名单里有两个与赵艾可联系频繁的号码——朴成一,和阿娜塔西亚·罗曼诺娃,”楚恪说,“他们是谁?”
威尔回答道,“朴成一是赵艾可曾经的摄影助手。31岁,本地人,没有案底,也没有赛博格移植记录。在赵艾可离职后,他留在报社继续担任摄影记者。至于阿娜塔西亚,公域网络上我没有找到相关信息。”
楚恪授权给威尔接入警方的数据库,得到的信息同样很有限。阿娜塔西亚目前36岁,无业,住在海参崴。一个隐士,看不出跟赵艾可有什么关系。
“先从朴成一开始。”楚恪说。
朴成一的视频通话接得很快,或许这就是一个记者的基本素养。他是个颇为英俊的青年人,发型衣着皆是简约而得宜,典型的社会精英。接通电话后,朴成一的视线在楚恪和威尔之间一扫,停在了楚恪身上:“我是朴成一。”
“探员楚恪。”楚恪草草地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其实没必要,他们拨通时用的是警局专线,楚恪很确定朴成一那边的视频投影上有警局的标识。
他开门见山道:“我们想了解一些赵艾可的情况。”
“她——怎么了?”朴成一说。
楚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朴成一尽力绷住了面部的肌肉,但嘴唇极为细微的颤动仍然暴露了他的情绪。
“失踪。”楚恪说,“三天前她出门了,之后就再没有出现过。终端从那时起一直离线。你近期跟她联系过吗?”
朴成一没有立即回答。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低沉了许多:“我们上次联系大约是两周之前,那篇——你们应该知道——那篇《盗窃,从畸零者的口袋》完稿了,而且传播得很快。我打电话祝贺她。”
“上次你见她是什么时候?现实中。”楚恪问道。
“半年前。”朴成一说,“她想要调查西科系统,问我要一些资料。”
楚恪问道:“你们还保留有合作关系?”
“不,只是私人渠道。”朴成一否认道,“艾可离职后一直是独立记者,没有跟第三方合作。”
楚恪若有所思:“你和她关系不错。”
“当然,我们是朋友。”朴成一说。
楚恪点了点头,又问道:“近期的通话中,赵艾可是否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朴成一明显地犹豫了。
“任何事情都有助于我们尽快找到她。”楚恪说。他在“尽快”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沉默片刻后,朴成一低声道:“也许……你们应该去查查西科系统。”
楚恪微一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只是一个猜想。”朴成一说,他的表情有些紧张,“艾可那篇报道,就是关于西科系统的,不是吗?”
“的确。”楚恪说,他注视朴成一片刻,换了个话题,“最后一件事:你认识阿娜塔西亚吗?”
朴成一一怔:“谁?”
“阿娜塔西亚·罗曼诺娃。”楚恪说,“我们在赵艾可的通话记录里发现这个人。”
“啊,罗曼诺娃女士。”朴成一恍然,“她是艾可的线人,我们合作过一篇报告,叫作《废墟流浪者》。但那是两年前的事了。艾可最近联系过她?”
楚恪没有回答朴成一的问题,只是点头致意道:“谢谢你的合作。”
朴成一挤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我猜我不能问调查进展是不是?”
楚恪同样微笑起来:“有结果时我们会告知你。”
楚恪挂断电话。看得出来朴成一是个讨厌噩耗的人,但他有点儿紧张过度了,或许他知道一些内情。楚恪把这一点记进他的笔记,连同朴成一提到的西科系统一起。威尔安静地看着他动作。
“你怎么不说点儿什么?”楚恪边写边说,“是你先提出‘工作动机论’的,你得一分。”
“我没有想与您争夺分数。”威尔说。
“那你想争夺什么?”
“我不想争夺什么,”威尔说,“我只是想给您留下一个好印象。”
楚恪笑了:“什么意思?你想让我给你写一封就业推荐信吗?我不知道赛博格还流行这个。”
威尔一怔,没有说话。
楚恪停下笔,抬头看他:“威尔·杨,我建议你对我说实话。你很聪明,很有能力,不像是在乎别人印象的那种人。你在图谋什么?告诉我。看在你很好用的份上,或许我会帮你。”
“我在乎的是您对我的评价。”威尔诚恳地说。
他注视着楚恪,那双玻璃做的无机质赛博格眼睛黑不见底。楚恪与他对视了一分钟,放弃了。赛博格不需要眨眼,他却是个睡眠不足、眼压过高的普通人。楚恪的生活哲学里,有一条是不要为了没必要的自尊心犯倔,而跟赛博格比瞪眼无疑属于没必要的自尊心之一例。
楚恪叹了口气:“行吧,你想要个‘好印象’?去给我联系阿娜塔西亚,问清楚赵艾可找她干什么。”
威尔拨了几次阿娜塔西亚的号码,但对方的终端一直离线。
按照朴成一的说法,阿娜塔西亚是赵艾可在流浪汉之中的线人,她本人很有可能也是流浪者中的一员,事实上,警方记录里她也的确是无业状态。楚恪抬手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八点。海参崴有宵禁,阿娜塔西亚作为一个流浪者,很有可能一入夜便关闭了终端以避免被定位。
“今天就到这里。”楚恪决定道。
他起身招呼威尔,两人一起把已经完成工作进入休眠状态的痕检机器人搬运上警局的车。十五区与海参崴不同,这里没有宵禁,极远处的市中心已经有灯火亮起。楚恪眺望片刻,回头正打算与威尔告别,却撞上了威尔的视线。不论楚恪何时回头,威尔似乎总是在看他。这种情况今天已经发生了多次。
楚恪迟疑道:“你——”
威尔等待着他的后文,但楚恪也不知道他打算说些什么。他有一种模模糊糊的直觉,尚未清晰到能形成对话。两人间冷场了一会儿,然后威尔打破了沉默。他向楚恪伸出手,微笑道:“晚安,楚恪探员。”
楚恪一怔,过了两秒钟才握上了威尔的手。
威尔保证道:“我会在今晚调查完最近一个月的通话记录。”他一顿,又补充道,“也会全过程录音,并且上传到警局做数据过滤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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