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我更懂成精 下(66)
“我决定了,以后每一年你生辰的第二天,就是我出生的日子。”
“我也想要礼物。”
梅花阑狼狈地将头深深埋进了枕被之间。她不过生辰了,她再也不会过生辰了。
庄清流说过的每一句话,泛起的每一个笑,流过的每一次血和泪,都好像是在她心头下了场湿润的雨,永生永世都无法干涸。
又一个阴天小雨的日子,梅花阑再次去了桃花源。将庄清流曾经坐落在故梦潮,大火时被挪到了这里的房子转走了,放在了自己院子的后山。
那人曾经说过什么都愿意给她,家也可以给她。
夜深下来的时候,月亮慢慢从云层后挪出,寂静无声地洒落了下来。
山野间一处僻静的小院子内,一个黑衣少年正靠在院中的树上看月亮,手上扣着一张面具,银色丝带飘在地上。知道梅花阑落在了院中也不避讳,既不说话也没有转头。
梅花阑目光逐渐转到了他的发尾,那里系着的是一颗明亮红艳的珊瑚珠。
直到这时,段缤才抱着臂平淡开口:“她不让你管这件事。这里与你无关。”
“我不是来管的。”
“我是想知道,她还有什么留下的话。”梅花阑站在斑驳树影的阴暗里,轻声开口,“我想听听。”
只要是她说过的话都可以。
段缤这次沉默了一会儿,目光仰着落在了弯月角上:“‘我无福。但我们宝贝得过好日子。’”
梅花阑伸手撑住树,深深弯了下腰。
段缤没看她,只是往旁边随便递了方手帕。
梅花阑没有接,在逐渐偏移的月光中无声离开了。桃花源的事在之后的十数年中越闹越大,却始终无人追究出一个因果来,其中诸事吊诡,迷影重重,总似乎暗中有人走在仙门百家出手之前。
段缤知道,梅花阑之所以这样帮他,到底还是因为他发尾上的一颗红珊瑚珠,而不是一条没递出去的脏手帕。
又到了一年入冬下雪的时候,梅花阑这次终于无意间在寺庙中见到了许多来烧纸钱和敬一炷香的人,听到了很多意料之外的话
“她当年出手救了我们全家,我阿莹会永远记得。”
“仙门之事,多有隐情,以前乌澜河发大水时的那些相助,我们也不会记错,到底是谁分不清好坏哪。”
“我虽然不大肯定,但听说从她死后,碧波粼之湖一夜之间开满了莲花,而曾经有一年,我家本来被人毁了的二十亩藕塘也一夜之间被什么仙术救了起来,却无人现身,如果是那些仙门修士做的,我觉着他们才不会偷偷的吧……”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忽然潮涌般从心底里泛了出来。自己,段缤,梅思归,季无端
梅花阑从这天起,走过了许多地方,听过了许多举手之劳的美丽故事,都是她的名字。
原来有许多人都会记得她。
有那么多的人记得她。
她没有被忘记。
飘雪了。
梅花阑抬头看了一会儿,轻轻伸出手,任由雪花落在了指端。那个人也明亮、澄澈、干净,就像这样的一场初冬所下的新雪。
她回头用小毯子裹起梅思归,背着背筐撑起了伞。
这次我真的答应你。
会做想做的事情,会去很多地方,看到很多美好的东西。
会想你。
因为我心里有一个人,善良,温暖,柔软,像光。
我想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我爱你。
梅思归虽然仍旧活泼可爱,但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捣蛋,多数时候都乖乖待在背筐里,偶尔下雪了,脖子才会探出来,轻轻贴在梅花阑脸侧,和她互相取暖:“啾啾。”
它眼睛又黑又亮,很像庄清流,总是眨来眨去如繁星。
梅花阑微微抬头,看了眼她心里的星星,然后穿行于山川风林,日月星辰,走累了就去无数湖边,在藕花深处寻找片刻安宁。
想她了就回故梦潮的高崖,静静躺在无数个夜色之中,盏灯始终陪伴在她的旁边,剑尖亮着的光晕仿佛一点微弱而温柔的暖意。
庄清流成了她流过指隙的泉,吹过发边的风,落于身上的光,燃在心里的灯。
这世上哪里都没有你,哪里都是你。
又是一年新雪
两个小孩儿在街上冲着热闹吹打的花轿队伍边跑边大声欢快地笑:“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娶我啊!”
“不要。我不娶你,我要娶隔壁阿花!”
梅花阑转过头,仿佛多年前有人在耳边问她:“你什么时候长大啊?”
迎亲的队伍从身边热热闹闹地吹打而过,到处都是喜庆欢欣的气氛,漫天的雪花毛绒绒的,在梅花阑掌心细软地飘了一把。
她轻轻阖起手掌,有些出神地想:“你什么时候回来。”
第128章
故梦潮岛东的最高峰上,有一条幽僻的盘山小径,小径一边是空灵的悬崖,一边是被重重叠叠的藤蔓所遮掩的石壁。其中长年有雾,这种山涧雾岚不同寻常,沾染有一层淡淡的花香。花香来自山脚下小径尽头的一棵花树,整棵树繁盛茂密,四时俱开,枝梢上长着一种椭圆形的长长的叶片,此刻正在透明清澈的空气中无限伸展,边缘微微勾起,卷着露水。
庄清流坐在盛满露水的繁花枝头。
岛上空气清濛,梅花阑撑着伞站在细雨中,淅淅沥沥的雨丝倾斜打在她脚边来回摇曳的细草上,发出轻轻的滴哒。
庄清流长久静静地看着她,眼尾忽然轻轻弯起来了一点儿:“你来啦。”
“嗯。”
梅花阑轻到几不可闻的声音融进了风里,眼底一望无际,“来接你。怕你在等我。”
庄清流:“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梅花阑:“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去找你。”
庄清流:“我以前说过的话,都还记得吗?”
梅花阑:“未曾忘记。”
未曾忘记。
庄清流在斑驳树影间深深闭了一下眼睫。简简单单四个字,就足够点燃她心中藏了两辈子的花火。
“思归崖告别前的那一晚,我在你床前站了很久,想最后听听你的真心话。”
庄清流收回反撑在树上的双手,从繁花枝头落了下来:“——但是没大舍得,所以临走时,在你唇上偷偷讨了一个吻。”
大雨淅沥,梅花阑的身影终于动了,她从层层遮挡的雨幕中、从二十年前的大火中、从一路掠过的光影中走了过去,伸手捏起庄清流的下巴,低头含住了她的双唇。
她的吻落下来的时候,庄清流闻到了甜甜的花香。
漫山遍野,整座仙岛的草木瞬息之间全部开了花,蔚然如梦境。梅花阑撑伞的手快要放下的时候,庄清流轻轻覆上了她的指骨,从容接过伞柄,也接过了温柔的轻啄。
一阵轻灵的脚步声响起,祝蘅凉凉地从蜿蜒小径后走了出来,抱臂侧靠在树身上淡淡看着,还没说话,庄清流忽然环着梅花阑从原地消失了。
淅沥的雨声从故梦潮蔓延扩散,变成敲打的梅洲地面的沙沙哒哒,夜色渐深,梅家成串的山峰之间亮起了绵延流离的灯火。
庄清流刚旋身落进去“唔”了声,梅花阑已经反手关上了身后的镂花木门,另一只手剥去两人被大雨沾湿的衣袍,带她转过了屏风。
“我有很多话、很多话想跟你说。”
“我也是。”
庄清流轻轻笑起来:“那就之后再说。”
窗外下着雨,黑暗中没有灯,没有光,两个人靠在映出模糊轮廓剪影的窗边轻啄浅吻,逐渐转深。
庄清流细细揉着她的颈后,在唇瓣的辗转挪移间轻声道:“但是现在……我想看看你。”
梅花阑如花香般的吻啄在她的耳边,声音柔软如水波:“那就点灯。”
庄清流环在她身后的手臂不动,指腹间轻轻一捻,挑亮了屋内桌角的一盏烛火。
融融灯花照亮了两个人的脸,柔和的光晕落进梅花阑眼底。她的眼睛仍旧清澈,干净,明亮,藏着多年等待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