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我更懂成精 下(119)
这副壁画的细节十分多,所以几人一时都浮在墙壁前没有挪动,仔仔细细地来回看。
比如在这时的画面里,庄篁俨然似乎已经成了雪顶天宫的半个主人,她的酒宴桌案并没有和故梦潮族人的列在一起,而是仍旧居于最上首,和银甲仙君同排并列。
而无论是上前敬酒还是庄篁起身走到哪里,整座雪顶天宫上上下下的人都会朝她极为尊重地弯腰阖手行礼。这种行礼之前也有过,那是为了表达银甲仙君在人族的绝对尊贵和统治地位,那些人一直朝他自然而然所行的。
所以这点壁画的内容,似乎更加印证了那个让所有人心底都难言诡异的猜测。
庄清流目光寡淡地从上面扫过后,一点都没有多看,只是下落,来回巡梭注意着酒宴上每一个小人脸上栩栩如生的神态和表情。这些正在参加酒宴的人画了有上百个,姿态各不相同,乍一看似乎只是为了表现仙宴的热闹,但是从上一次来的时候,梅花阑就曾察觉注意到了一些细节,目光仔细地在这些小人脸上巡梭了很久。
这一次,果然跟她最像的梅思霁也敏锐地发现了什么,忽然伸手,低声地隔空指道:“端烛君,庄前辈,晏大人,你们看——这里这个手掌朝上翻过来的动作,之前的画面中也出现过,这是一个否决的姿势。”
旁边的梅笑寒颇为赞许地看她一眼,然后压着梅思萼不知道往哪儿观花的脑袋转向那里,循循善诱地问道:“所以这说明了什么呢,思萼?”
“……啊。”梅思萼直愣愣地猜测答道,“说明了一个仙界的修士提出了什么要求,故梦潮的人不同意?”
梅笑寒大声道:“说明了他们不是单纯地在举行仙宴,你好我好地碰杯,而是仍旧在酒宴上商议许多事情!”
梅思萼有些不大转得过来了,声音弱弱道:“……晏大人,我说的和你说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你说的只是两个人之间单纯的交流,我猜测的是全局正在发生的事情呢!比如按照你所说,就可能是仙界的修士冲故梦潮这位仙鹤爷爷说了句‘把你的裤子脱下来,让我看看你尾巴尖的毛是什么颜色的?’,然后故梦潮的仙鹤爷爷生气地拒绝了他!而据我所推测的他们若是整体都在商议什么事情,就不可能提出这种滑稽的要求!”梅笑寒痛心疾首道,“孺子不可教也!”
梅思萼:“……”
众人:“……”
祝蘅那种看猪猪的眼神儿又落在了梅笑寒脸上,似乎颇为嫌弃:“你在说什么东西?”
梅笑寒还她了一个“你才是臭猪猪,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然后转向梅花阑和庄清流道:“花阑,庄前辈,你们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吧?”
梅花阑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平静落在壁画上面,幅度很小地来回巡梭着,道:“这上面一共有十三个否决的手势,说明人族的仙士提出了很多要求,故梦潮的人都一一拒绝了。”
稍缓一下后,她又道:“而且你们仔细看,许多人族仙士脸上的表情,有着虚伪、有着谄媚、有着被拒绝后敛睫的遮掩、有着嘴角明明在弯起笑、眼角却锋利地展出一条直线的笑里藏刀,还有假装遮袖饮酒,头却在衣袖后偷偷偏开,朝故梦潮之人的无声冷笑。千姿百态,不一而足。”
这壁画在些微之处的描绘实在太过传神精绝,所以梅花阑所说的这些,确实很明显就能看出来。祝蘅神色微冷地没出声,梅思萼呆呆地问:“啊,是这样,可是这是什么意思?”
庄清流声音淡然道:“很简单,意思只有三个字——不满足。”
梅花阑一揽她,挪到下一幅壁画前。这副壁画的背景能看出是一间密室,一群人族地位和修为都极高的仙士在密议集事,而最中间的银甲仙君从容坐在金丝祥云的宝座中,周身一圈灵光璀璨,双手交叉在一起,随便抵着丑剑的剑柄。
而在他面前下首,一大波神情姿态颇为激动的人似乎正在争吵什么,有人在往下指,有人做出了手臂交叉的手势,另有几个人甚至拔出了剑。
梅花阑目光转落了几个地方——往下指的人,所指的是一群身上灵光越来越黯淡的人族修士,有人手臂上托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婴儿浑身却没有灵光;有人刚死在床上,胡子却还是黑的;有人正在和厉鬼搏斗,被厉鬼一爪捏碎了喉咙。
所有人的头顶四周,都缥缈着一层越来越散淡的灵光。
梅思霁低低出声:“而那几个拔剑的人,剑尖所指的,都是故梦潮的方向。”
梅思萼小声道:“我猜测一下,这是意思一瓢水灭不了大火,虽然故梦潮将灵岛打开,可以让人族的仙士来岛上灵气充沛的地方修炼,但是人族整片仙陆灵气还是越来越少,他们从远处搬水解渴,远远不够。”
梅思霁认真指道:“但是一群人争吵的最后,银甲仙君明显冲拔剑指着故梦潮示意的一拨人做了个否决的姿势,他并不同意动手攻打。”
梅笑寒拍拍她们俩儿的脑袋,道:“我们思萼终于不迷糊了,都过来,继续看。”
庄清流淡淡挑了下眉梢,也和梅花阑转向了下一幅,其实依她们的记忆,这几幅壁画所讲早就记在脑海里了,不必看也已经连上了内容。只是很多囫囵的细节,第二次看的时候才知道。
第三面墙上,最中央绘的是故梦潮的巨大祭坛,祭坛前,一群故梦潮的族人正在集议。之前一次看得时候,大家只注意到了和庄清流拿着一模一样长刀的庄篁,而这次认真观察后,几人都看出了这时的庄篁,神色是非常凝重低沉的。
最重要的是,梅思霁伸手往最边角的地方指了一下,又画了一个大圈,低声道:“端烛君,庄前辈,你们看这里。”
她所指的,是围绕着祭坛边缘所绘的一圈树影深深,花草茂密的象征故梦潮岛上山林原野的画面。可若是仔细一看,这些线条隐匿色调暗淡的山林之中,居然还藏着无数的人,无数脚下并没有影子的人!
梅思霁轻声指道:“这些是人族的修士,他们手上都紧握着兵器和符咒,这个正在刺一只雪鹿,这个是在掀开自己的陷阱查看,而最边上这个,你们看他装得鼓鼓的腰间乾坤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下滴滴答答地淌。”
“是血。”这一串小点是用红色颜料绘出来的,很明显,梅思萼深深皱眉道,“这些是人族的一些修士偷偷在故梦潮各处猎捕灵兽。”
庄清流目光转动了一下,落在一片密幽林里,这里的灌木丛中绘着一个人族的修士正跪地,旁边甩着一把血迹斑驳的匕首,面前是一只尚未死去正在苟延喘息的野角斑马,斑马在愤怒地嘶鸣着,而它面前的修士却正在从它体内双手捧出一枚圆圆的金色的东西,脸上还带着欣喜的贪婪。
这是在活剖灵丹。
梅思萼有些看不下去地伸手指道:“这些祭坛前的人为什么还在说话,不去阻止。”
“因为这些是一段时间内已经发生过的事。你没看到吗,绘这些东西所用的线条,是虚的。”祝蘅声音冷冷地扫她一眼,“而且这是谁的错,该怪的是那些人没有去阻止吗?”
虽然并不是自己干的,但被祝宫主这种森寒的声音和目光一逼视,梅思萼当场吓得悄悄绕个大圈,往梅笑寒身侧躲了躲。梅笑寒从壁画上短暂收回目光,有些无言地瞅了公主一眼,又悄悄打了下她的手,示意她好好儿的,别吓孩子。
公主低头看了看自己飘荡的袖摆后,目光有些微妙地掠过梅笑寒一眼,转回去没说什么了。
几人沉默地在这里多立了一会儿后,缓慢转向了下面——下一幅壁画一开始,就是在故梦潮祭坛前最后跪了许久的庄篁来到了雪顶天宫,似乎极为愤怒地拔出了刀,在天宫门口神色凌厉地说了什么。
而在她面前,银甲仙君同样神色郑重地在说什么,而他一手正指着两人面前之间的空地,另一手庄严地抬起做了个否认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