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时(40)

　　但此刻他却没有切频道。
　　一个荒唐的想法迅速在脑子里生根发芽，长出密密麻麻的藤蔓，缠住了他有些隐痛的心脏。
　　然后他摸索着掏出了手机，拨了电视屏幕右下角的电话。
　　叶尤真端着一杯药从厨房走出来，看到黎烁正在拨电视上的号码，立马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抓住了他的手：
　　“你要干什么？”
　　黎烁愣愣地转过头看着叶尤真，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叶尤真又转头看了看电视上的广告，小心翼翼地问：
　　“你真的想好了吗？”
　　黎烁突然就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即便是经历了那样的打击的苏漾也没有根本没有考虑过记忆消除手术，而受了一点小刺激的自己却只想着逃避现实。
　　自己怎么就变得这么懦弱了呢……
　　叶尤真突然坐到他身边，很严肃地看他：“如果你实在撑不下去…等你身体好了我可以陪你去记忆管理医院……”
　　黎烁沉吟良久，最后还是摇了头。
　　有关于向时陨的快乐和悲伤的记忆在他心里的天秤两端不停上下，最后还是快乐那一头的记忆要略沉一些。
　　尽管时至今日想起那些快乐的回忆只会让他更加痛苦，可是他总有一天会慢慢好起来，但如果把一个人从记忆中彻底抹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到底还是不舍得。
　　向时陨在凌晨三点时离开了乔森，现在正坐在去往南江市的电车上——他所用的是一个叫“陈帆”的假身份，不大可能通过机场的安检，只能选择电车。
　　从塞城到南江几乎跨越了半个亚联盟，十五个小时的路程，向时陨没有睡着，只是塞着耳机听着NALA的歌看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
　　没有人知道，其实向时陨对黎烁说自己喜欢听NALA的歌不是为了任务，而是真的很喜欢，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他怀里一直抱着黎烁的日记本，却不敢打开。
　　从南江车站到和安镇还要转乘一趟半个小时的列车，向时陨抵达和安镇的牌坊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和安镇是位于南江市边界的一座古镇，虽然是旅游胜地，但由于现下并不是旅游旺季，古镇内人多但并不拥挤，大多是当地的居民。
　　南江市四季如春，即便是深冬，古镇内依然是小桥流水、草木青葱。建筑风格古色古香，行人们穿着当地特色的服饰逛还正热闹的夜市。鲜活又喧闹的氛围让向时陨短暂地忘记了很多压在自己心头的阴影。
　　与乔楠约定的时间是后天的凌晨三点，向时陨打算先找一间旅馆住下，明天再去黑.市置办一些武器。
　　在找旅馆的路上，向时陨在路边的小摊看到了一个很特别的挂件，是用当地特产的墨松石雕刻而成的一只纯黑色的小豹子，用颜料点上了金色的眼睛。乖乖蹲坐着的姿势，尾巴也安分地裹在爪子上。
　　向时陨觉得这跟黎烁抱着腿窝在沙发里让他吹头发的模样很有些神似，但又不完全一样，因为黎烁的尾巴总是会不安分地在他身上到处乱戳。
　　“多少钱？”
　　“120块。”摊位后的小贩上下打量着这个一看就是从外地来的人，把价格报高了很多。
　　而这位冤大头甚至都没有为这个一看就不值120块的物件还个价，一声不吭地迅速付了钱拿走了挂件。
　　真是有钱任性。
　　小贩开始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再把价格报高一些。
　　向时陨找到了一间巷子里很不起眼的小旅馆，旅馆条件不太好，房间里有股散不去的霉味，但他并不在意，顶天了也只会在这里待几个小时。
　　他在旅馆一楼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袋全麦面包，随便吃了一些，又用浴室不是很暖和的水简单冲了个澡，靠在床头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打开了黎烁的日记。
　　四个月的时间，黎烁没有每天都写，保持着两三天一记的频率。
　　“3025年9月2日
　　来亚联盟喜欢上的第一种食物是……舍友做的面条！
　　我可以把他请回家当大厨吗？月薪十万的那种…”
　　“3025年9月5日
　　不就是瓶水吗…谁还没有呢…”
　　“3025年9月13日
　　怎么会有人嗑狮豹？？？我拒绝。
　　蝴蝶豹？？？凭什么我在后面？？？
　　为什么嗑狗豹的只有八个人？？？”
　　“3025年10月3日
　　但凡能把向时陨请到家里去做小提琴乐师，我参加那些宴会的时候也不至于无聊到站着睡着。”
　　“3025年10月8日
　　我见到活的顾隐了！”
　　“3025年10月13日
　　何述喜欢叶尤真，我看向时陨的眼神跟何述看叶尤真的眼神一样，所以我喜欢向时陨。
　　听上去很有道理的样子…
　　等等，等价代换是用在这种地方的吗？”
　　“3025年10月18日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一直试下去！！！”
　　“3025年10月31日
　　舍友真的变成我的专属大厨了，月薪是一个我。”
　　“3025年11月12日
　　可以拥有这么多爱我的人，我好幸运。”
　　“3025年11月25日
　　什么抱枕都不如向时陨抱着舒服，虽然有点硬。”
　　“3025年11月27日
　　3026年会不会有时光机能够坐呢？
　　好想回到过去早些认识向时陨，让他不要再经历那么多不好的事，即便有些事情不得不接受，我也想要和他一起面对。
　　为什么能陪他一起度过十几年的人不是我呢？不愿意告诉我关于他过去的事情，是觉得不值一提吗。
　　其实有时候我真的不需要别人的迁就，明明我也可以为他妥协的啊…”
　　其实向时陨并没有那么想告诉他关于自己的事情，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必须隐瞒，另一方面是因为即便黎烁什么都不知道，也已经在无形中抚平了他的伤痛，而说与不说其实并没有那么的重要。
　　只是他没想到黎烁会对这些事情很在意。
　　“3025年11月29日
　　我哥要是知道我学会了做蛋糕一定会感动得追着我打，问我为什么第一个不是给他做的。”
　　明明是沉重又压抑的场合，黎烁笔迹工整的文字却让向时陨看着看着就不自觉地扬起笑容，反应过来时才又默默收平嘴角。
　　黎烁应该去做个段子手——尽管他完全可以靠脸吃饭。向时陨是那么想的。
　　看着日期到了12月，向时陨翻页的动作顿了顿，但还是没控制住自己不接着往下看。
　　“3025年12月1日
　　研究终于有进展了，但愿能帮到有需要的人。”
　　“3025年12月5日
　　希望可以一直这样和大家在一起，希望诺连不是那个狩猎者…”
　　“3025年12月6日
　　想要一直保护身边的人。”
　　“3025年12月18日
　　乔伊说向时陨小时候也不爱笑……
　　现在是不是比那时候要爱笑一点了呢？既然回不到过去，就努力让他未来的每天都能开心吧。”
　　“3025年12月25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吧…”
　　“3026年1月2日
　　做了个好可怕的梦，梦里向时陨走了。
　　虽然知道梦是反的。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好难过呢...”
　　“3026年1月8日
　　还会好起来吗……？”
　　…………
　　向时陨合上了日记本。
　　原来黎烁做的噩梦是他的离开。
　　从对黎烁提分手的那一刻到现在，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黎烁。
　　而这让他感到痛苦。
　　很多时候向时陨会想，为什么他会这样轻易地让任务对象走进自己心里，是不是自己太容易爱上一个人，是不是这个任务对象换成任何一个人，都能让他沦陷至此。
　　但好像并不是那样的。
　　从一开始向时陨就很努力地想要走进黎烁的心里，可是时至今日他才慢慢意识到，黎烁才是那个很努力想要走进他心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