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谷漫游指南 下(45)
闻折柳轻声道:“和杜子君有过短暂的交锋,并且被碾压性地打击过后,穆斯贝尔海姆的双生子一定会尽快想办法救出圣修女,摆脱系统的监视,转过头来对付我们。所以,我和哥会负责拖住他们,直到这五天过去。”
“五天之后……按照你们给他们提供的假情报,他们会在临近第六天的零点放出圣修女,准备让她协助犯人的转换,对吧?”杜子君问。
回答的是贺钦:“嗯,正因为如此,在圣修女安然无恙之后,他们很有可能会选择另一个拯救犹太人的方法来快速通关主线,和剩余玩家开战。”
谢源源马上想到了池青流那天说的话,皱眉道:“死亡……也是一种救赎?”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杜子君道,“圣修女只能由我们来救。”
“那这次作战计划就算分配完毕,”池青流说,“动员士气,研发缓释药剂,最后拖住搅局的龟儿子,时限五天。”
“迷宫和最后的布局都由我来解决,”闻折柳补充道,“所有人保持联络畅通,尽量保护犯人,暂时维持逃生模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吧?”
“没了。”
“没有。”
“好的,”闻折柳的目光柔和而坚毅,“诸君好运,我关闭主通讯频道了。”
其他人果断关掉了当前频道,选择私下交流,寂静的夜晚,只有贺钦的呼吸还停留在他的耳畔。
“紧张吗?”贺钦语气含笑,“还有五天。”
闻折柳吁了口气:“不紧张,只是……只是有很多问题。”
“说说看?”贺钦不慌不忙地逗着他,“烦恼分享出来,就不叫烦恼了。”
“那叫什么?”闻折柳随口问道,将一管体力药剂在桌上磕碎,仰头喝了三分之一。
第五世界,所有人的红蓝药都消耗得厉害。党卫军强迫犯人凌晨三点起来点名,然后一直勤苦劳作到中午十二点,累到麻木的囚犯才能坐下喝上一口热汤。玩家的背包仅能容纳三百支药管,谢源源不得不每天游走在每个营地的饭锅旁,用强力的体力药剂帮他们续命,完了自己也要留着一些备用,闻折柳精打细算,让其他人分了不少给他。
除了体力药剂,生命药剂和精神药剂也是紧俏货。大部分囚头都不是善良得天使,而是助纣为虐的摧残者,集中营高压到窒息的生存环境也折磨着人们紧绷的大脑。白天黑夜,每时每刻,生命药剂用来治愈皮开肉绽的鞭伤和内部出血的棍伤,精神药剂用来维持一部分囚犯即将崩溃的心神……这些都是玩家需要考量的问题。
“叫共鸣。”贺钦笑眯眯地看着书上的字,实则在通过书本,想象闻折柳此刻被灯光照耀的面庞,“所以你可以试着说说,看我有没有共鸣。”
闻折柳被他逗笑了,他脱去沉重的军装外套,皮带扣解开的声音丁零当啷,从少年纤瘦的腰腹上滑下:“我只是在想……贺叡,他为什么要不停让人过来送死。”
贺钦缄默少焉,评价道:“好问题,让我深有同感。”
闻折柳的唇边不由漾起一个小小的笑涡:“真的吗?”
“真的啊,”贺钦煞有其事地说,“我也在想,他为什么一定要一批一批地让人过来送死呢?难道我的柠柠还不够厉害,把他吓得不够吗?”
闻折柳笑骂道:“少来!我是说正经的。我们只有四个人,但是配置平均一下,绝对是任何社团都难以匹敌的存在,更不用说珍妮和珑姬……都这样了,他还有什么理由,什么必要,让他的手下做无谓的牺牲?”
“是圣修女要求他这么做的,还是这些人的牺牲……有别的用途?”闻折柳猜测,“我不能确定,我也没法儿确定,我就是觉得不安。”
贺钦肃静半晌,道:“不开玩笑地讲,我也没办法确定,我只能说,目前为止,过来送死的几个人,都是曾经被我关进里世界的囚徒。”
“里世界?”闻折柳有点感兴趣,“新星之城的里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混乱、危险、半成品和残次品的天堂,”贺钦缓缓道,“一个垃圾的宇宙,流浪着废弃的星球。过去两百年里过时的信息,淘汰的构想,不成型就被抛弃的创造,全部在里世界中堆积如山,构成了那个畸形的所在。”
“你们热爱的新星之城是明,”他在光滑的纸页上划了一个圈,“里世界就是暗。它虽然不为人知,但是一直存在。”
“他们……也在那里头被关了九年?”
贺钦漠不关心地说:“本来是无期徒刑,要一直关到他们的肉身都被维持剂泡烂的,结果过了九年就放出来了,他们还不满意么。”
一股沉闷的愤怒又在闻折柳心头迸发起来,他一边下定决心,要让这些凶手全部得到死亡的惩罚,一边又觉得有些好笑:“难怪他们这么怕你。”
“他们也在怕你,宝宝。”贺钦又翻过一页,“你继承了你父母的遗志,甚至比他们那时候还要锋芒毕露,锐意耀眼。他们恨不得把你立刻扼杀,因为你每跟他们说一句话,每展示一次你的聪明才智,都是在往这些人心头扎刀子,强制他们回忆曾经失败的苦涩和惨烈。”
“但你说得对,”贺钦道,“我也要好好想想……贺叡一向不是甘于认输的人,他究竟从里世界里得到了什么,使他有了充足的底气,敢于一次又一次的浪费人手,一次又一次地来挑衅我。”
他合上了书页。
“睡吧。”贺钦的声音温柔无比,“还有三个小时就要天亮了,好好休息,我等你。”
“……嗯,”闻折柳心弦颤动,也低声回答,“不会太久的,我很快……就会带你出来了。”
第182章 飞越疯人院(二十四)
夜晚的骚动仅仅过去数个小时, 犯人们中间依旧回荡着无法抑制的蒙蒙讨论声, 如雾般笼罩在营房的上空。看守和囚头手持鞭子,恶狠狠的斥骂与责打随时会像阴晴不定的落雷一样砸在犹太人身上,但绕是如此,他们仍然不能彻底断绝这种由恐惧和不可置信催生出的交谈。一个眼神, 一个手势,一个轻轻摇头的动作,都能让弥漫的惊恐散得更广。
……怪物。
成群结队, 几千只的怪物。
它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只在地面上停留了不倒十分钟的时间,然而,明光大放的电网, 魔鬼锋利的獠牙,四肢匍匐着地的恶态, 铺天盖地的嘶吼……这些就像一道雪亮的雷光, 仅在阴沉晦暗的雨天划过一瞬,便长久烙印在了人们的视网膜上。
恐惧和好奇就是流言最好的催生剂, 有时候, 它们甚至能越过死亡和疼痛的高压, 在封闭的环境下迅猛拔节出更多夸张妄诞、搏人眼球的全新分支。从“集中营里养了怪物”,到“集中营里的党卫军都是怪物”, 再到“集中营里的实验就是让人们变成怪物”……真假参半的谣言甚嚣尘上, 愈演愈烈, 直到当天下午,趁纳粹还没有组织人手恐吓犯人闭嘴时,谢源源连同其他人流窜在人群当中,最后再放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这些怪物就是犯人变的,有人在它们身上发现了人戴的首饰。要是有谁不听话,这就是他的下场。”
于是,这场党卫军还没来得及出手恫吓的言论骚乱,在恐惧中轰轰烈烈地兴起,又在恐惧中悄无声息地平复了。